

第2章
我哥買下第三套房的那天,難得給我打了個視頻。
周司年把電話搶過去,和他的大舅哥聊得火熱。
倒是我這個親妹妹,已經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麼了。
掛了電話的周司年心情大好,他杵了杵我的胳膊:
「剛才咱小侄兒說想吃肉花卷了,你明天早上做飯的時候順便多做些,晚上我給送去咱哥家。」
說完,他也沒等我回答,玩了會手機後,就睡著了。
這已經是結婚的第四年了。
我和周司年還住在農村的老房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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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說要去縣裡照顧周萍萍,這三個月都沒回來,家裡的家務、三餐都由我一人包攬。
公公闲散慣了,對公媳之間應有的避諱視而不見,三餐全等著我備好也就算了,就連換下的衣物也大剌剌地放在那等著我洗。
今年我三十歲了,工作壓力驟然猛增。
我不像周司年,偶爾我哥心情好了能從指縫裡漏幾個訂單給他。
我隻能靠自己。
白天掙扎於公司裡勾心鬥角的猛浪中,晚上回到家,卻連一絲能喘口氣的空間都沒有。
我的胸口好像無時無刻都在被一塊巨石壓著。
而我知道,能將巨石粉碎的唯一方法,就是錢,很多很多的錢。
婆婆從縣裡回來後,人滿面紅光的,見我把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她從村頭把我誇到了村尾,整個村子裡都知道她家兒媳婦又會賺錢又會顧家。
我被她誇得下不來臺,等反應過來時,已經不知不覺地繼續包攬了整個家的家務。
婆婆不做家務之後,每天在村裡嗑瓜子聊八卦,連零工都不去做了。
在又一次工作後回到家,看到大門口遍地的瓜子殼時。
我心底的煩躁之意達到了頂峰。當晚回房,我就和周司年提起了叫他二姐還錢這件事。
6
周司年聽完先是愣了愣,遲疑道:
「咱姐才剛做完手術,現在催她還錢不是要再逼S她嗎?」
我給他講道理:
「姐和姐夫結婚七年,手裡本來就有積蓄。你讓我借錢的時候,說的是他們的存款剛投了一筆投資,當時撤出會把本錢賠進去,連姐以後療養的錢都不夠。
「可現在姐的手術已經做好了,投資的錢也該見分紅了。咱們該盡的情誼都盡了,我現在要求他們還錢,怎麼就過分了?」
周司年還是覺得不妥:
「都是一家人,你也沒必要急於一時催她還錢。等姐周轉過來,不用你催,他們肯定會主動還的。」
我吐了口濁氣,忍著耐心:
「咱們已經結婚這麼久了,說好的房子連個影子我都沒見著,我和你的同事大多都住城裡,就你和我,每天都要騎電瓶車來回兩小時去上班,難道你不覺得在公司裡抬不起頭嗎?」
周司年的性格隨了他爸,都有強烈的自尊心。
聽罷,他把脖子一昂:
「我怎麼會抬不起頭?我買房的錢救了我姐的命!誰聽了不會誇我兩句?」
或許是我臉上的嘲諷太過明顯,他眼神一縮,語氣稍微軟了下來:
「行了,等今年年底再說吧。」
說完,他就伸手過來攬我的肩:「時間不早了,該關燈睡覺了。」
我將身子一轉,索性就從床上坐起來:
「當初你爸媽不是說,他們還有一筆存兩年的定期老本嗎?你們當時讓我放心借款,如果姐姐姐夫一時半會還不起錢,他們肯定會先拿錢給我補上的。算算時間,現在這筆錢已經解凍了。」
周司年態度也冷了下來,語氣僵著:
「你什麼意思?那可是我爸媽的老本錢,你現在讓我叫他們動這筆錢,不是不孝嗎?」
我張大嘴,差點忘記呼吸。
周司年這句話,等於就印證了當初他們家是刻意哄我先墊錢的。
我氣極反笑,比他的聲音還大:
「既然不能動,當初為什麼要那麼說?」
他這時也意識到了自己話中的不妥,表情變了又變後,最後幹巴巴地來了句:
「我不是那個意思。哎,錢肯定會還給你的,你這麼著急幹嗎?況且住在這裡又沒什麼不好,幹嗎非要買什麼縣裡的房子?」
我沉默不語,隻是咬緊牙關,直直地看向他,非要他今天給我一個確定的還錢時間。
可我高估了他對我的感情。
周司年聳了肩,煩躁地看了我兩眼後,轉過身,嘟囔了句「這是不孝」後,又點亮了手機屏幕,刷了幾個視頻後沉沉地睡去。
任由我愣愣地在床上呆坐了半夜。
7
公婆應該是聽到了我們夜裡的爭吵。
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婆婆一反往常著急出門聊八卦的姿態,等我放下碗筷後,慢聲好語道:
「我和你爸這幾年一直說湊錢給你和司年買房子,可家裡的事情一茬接著一茬,反倒讓你一直補貼家裡,這確實是我們做得不對。」
我眼神一暗,垂著眼簾看著飯碗不說話。
婆婆又說:「正好,我和你爸的存單到期了,錢雖然隻有十幾萬,不多,但讓你們買輛車也是足夠了。」
「媽!」一早上沒說話的周司年立刻插嘴,「你和我爸就剩這點老本錢,怎麼能現在就貼給我們呢!」
婆婆寬厚地笑了笑:
「這錢就算是我們先替老二還一部分錢,等她以後日子好了,再還給我們就是了。況且你們買了車之後,上下班也能方便些,馬上冬天了,你們上下班騎車挨凍也不是回事,我和你爸是打心底裡心疼你們啊。」
我詫異地抬起頭,對上婆婆和煦的目光,心底的陰鬱漸漸地消散了些。
買車也好。
車和房,總歸是要一樣一樣置辦的。
我和周司年跑了幾家 4S 店,終於選擇了一輛落地十五萬的本田型格,首付三萬,貸款五年,月供由公婆出。
周司年摸著方向盤,眉間既興奮又激動:
「這下你總放心了吧,你借出去四十萬,爸媽已經還給你十五萬了,剩下的肯定也少不了你的!」
坐在副駕駛,我總覺得他這話有哪裡不對勁,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哪裡不對勁。
直到第二天到了公司,同事來八卦我的買車之行時,她才一語道出我心中的疑慮:
「你還沒考駕照,這車現在隻有你老公開,這不就是你出錢給他買了輛車嗎?好名聲卻全讓你公婆佔了!」
我啞口無言,點開手機想給我媽說這件事,讓她幫我出出主意,或者讓她借我點錢,先幫我們把房子首付湊夠了。
可我卻在點擊發送的前一秒點擊了取消。
我媽是有能力幫我。
可這麼多年,她不還是對我的處境袖手旁觀?
我哥剛買的那套別墅,難道我媽就沒有贊助錢嗎?
可我卻沒有立場去問。
8
我執意去學了駕照。
周司年很不理解,甚至還故意以有工作上的事為由不送我去駕校。
他不知道,我去學駕照為的就是防止他隨意找借口不送我。
到那個時候,即使車停在家裡,我也沒有使用它的權利,我依舊是什麼都沒有的那個人。
說起來,我的工作比周司年的工作更需要車。
三十二歲,我成為了一個小小的部門負責人,職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三不五時也需要去參觀客戶工廠。
領導給了更高的薪水,也給了更多的壓力。
面對一日比一日更沉迷手機的周司年,我頭一次沒和他分享升職加薪的喜悅。
過年時,婆婆又將「給了兒子兒媳二十萬買車」這件事從村頭說到村尾。
他們家這種給了五萬卻要說十萬的行為,我已經見怪不怪了。
那時我就知道,借給周萍萍的那四十萬應該是要不回來了。
果不其然。
初二時周萍萍帶著老公回來,還給了我五萬之後。
周家就沒人再提過還剩下的二十萬塊的事了。
我吃過一次虧之後,不能再吃第二次虧了。
我終於清醒過來,我不能再依靠別人幫我買房。
我媽、周司年、公婆,都不能再依靠了。
周司年願意把日子過得湊合,我不願意。
我長期開車出差終於引起了婆婆的不滿。
第二年的冬天是近二十年來最冷的一年。
我載著兩位領導去隔壁省考察工廠,如果順利的話,明年我們公司會投資兩條千萬產線。
這可能是我們縣城第一家上市企業,種種事項一丁點都馬虎不得。
如果順利的話,等產線開始生產後,我會得到一筆項目獎金。
兩位領導還在路上和我承諾,之後會給我一些原始股。
我喜不自禁,將兩位領導挨個送回家。
卻沒承想,一位男領導和我哥住在一個別墅區。
當晚,電話就打到了周司年的手機上。
「你說的出差,就是去男領導的家裡出差?」
這是頭一次,我和周司年發生激烈的爭吵。
無論怎麼歇斯底裡地反駁他,無論怎麼告訴他我都是為了這個家,他都不聽、不信,反而撂下一句「我早就猜到了,你就是這種嫌貧愛富的女人」後摔門離開。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打湿了大半邊枕單。
無力、崩潰盡數包裹著我。
第二天飯桌上的氣氛無比凝重。
婆婆說著要去周萍萍家住幾天,收拾好行李就離開了。
公公去上班的時間還早,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說道:
「我看吶,這房子剛修繕過,再住個二十年不成問題,你也別想著賺錢買房了,另找個清闲工作算了。」
我氣得發抖,直接將工資單甩了過去。
上個月,我談了一筆大訂單,為公司省下的部分錢都化作了我的獎金。
我憑什麼要離職?
倒是周司年,結婚這麼多年,他的工資一分都沒漲!
面對公公的語塞,我頭一次覺得暢快極了,頭一次無比清晰地知曉了有工作能賺錢的底氣。
我冷冷地道:
「我工作很忙,以後您的衣物,我就不洗了。」
原以為周司年會和我冷戰幾天,卻沒想到當天下午,他就捧著鮮花出現在了我的公司樓下,一副要與我和好的模樣。
「別生氣了,你不就是想在縣城裡有套房子嗎?咱們一起好好賺錢,年底就能買房了。」
畢竟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他給了臺階,我吐了口氣就下了。
「怎麼買?」
我反問道。
他撓撓頭,嘿嘿一笑:「爸媽說了,再給我們湊十萬塊,再加上你的錢……不,是我們今年攢下的錢,應該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