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7
被抬為姨娘後,府裡的流言蜚語少了很多。
大概是下人們也會看臉色,百裡棠寵我,他們也對我尊敬起來。
我不敢恃寵而驕,為了保全性命與富貴,叫彩佩去花滿樓取藥來給我服下。
這是自跟著祁湛以來便約定俗成的規矩,我自知身份,金絲雀兒是不配有孕的。
花滿樓的媽媽手裡有奇藥,能避孕卻又不傷身子。
縱然百裡棠待我好,可是難保我不是他的玩物或是棋子。
彩佩取了藥來,卻滿臉慍色。
「姑娘,我在花滿樓遇見驸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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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都快將祁湛這個人淡忘了,再聽到這個名字,心頭難免一顫。
「驸馬讓我告訴你,別以為攀了高枝就忘形,若是不聽他的話,他隨時能要了你的性命。」
彩佩說,祁湛在花滿樓遍邀權貴,辦了場春日宴。
滿朝文武也都是會看眼色行事的,皇上沒有儲位人選,偏偏長公主的驸馬祁湛深得聖心,萬事都說不準。
可偏偏百裡棠不給他這個面子,祁湛又需要他手裡的兵權,自然怪我壞了他的好事。
「驸馬還說……有朝一日他心願得償,欠你的名分,他悉數補上。」
祁湛聽說我被百裡棠抬為姨娘,冷著臉半天沒有說話。
他在想什麼呢,大概是厭我恨我,總歸是沒有我的一點好的。
彩佩聽見他與小廝說,「她本就是我先看上的清倌,生性是個下賤胚子,總有朝一日聞著權貴味道就會哭著來求了。」
我佯裝風輕雲淡撫了撫發髻,鎏金簪子劃破我的發間,一滴血流下來。
身上痛了心便不痛了,我半滴淚也沒落。
祁湛沒有等來我傳回去的消息,厚著臉皮在綢緞莊堵我。
「雲深,我不在乎你曾和百裡在一起,我接你回府,我迎你做妾,做我最寵愛的妾,好不好?」
我用絹子捂著嘴偷笑:
「驸馬這話說得沒來由,不讓我進府的人是你,如今把我給了百裡將軍,你又要納我,我雲深可是銀錠銀鈔,可以隨意轉手的?」
祁湛被我奚落了也不害臊:「雲深,你要是不想跟我也行,你在百裡身邊吹吹枕頭風……」
「哦……」我將聲音提了幾分:「你要叛變?」
祁湛連忙捂了我的嘴:「別亂說。」
傳聞皇上久臥病榻,如今起不來身了,祁湛空有聲勢卻無兵權。
再不想辦法,萬裡河山就輪不到他手中了。
祁湛壓低聲音:「太醫說,皇上也就這半月了。」
8
祁湛不S心,想要自己找門路拉攏百裡棠。
央著宰相夫人辦賞花宴,這次請的是達官顯貴的家眷。
百裡棠讓我去,我推辭了。
「我本是妾室,怎麼好在正宴上拋頭露面,旁人會笑你的。」
我知曉分寸,也沒忘了百裡棠說我被祁湛調教得伺候人功夫很好的話。
「不打緊的雲深,你是我身邊堂堂正正的女人,沒人敢笑你笑我。」
百裡棠似是很鍾愛青色,特叫人給我裁了身青色的衣衫,點上一點絳唇,鏡中人兒的面頰我見猶憐。
「別怕雲深,無人敢薄待你。」
百裡棠送我上了馬車,我的心七上八下。
長公主和祁湛也是會去的,何況京中,誰不知曉我曾經是什麼身份?
果不其然,我剛下馬車就好大的難堪。
宰相府門口的小廝問我是哪家的夫人,彩佩回我是百裡將軍的家眷。
小廝說百裡將軍沒有家眷。
圍觀的貴婦人指指點點,個個交頭接耳在笑我。
我隻得自報家門:「百裡將軍的雲姨娘。」
長公主聽到了,捂著嘴站在一旁,似笑非笑,跟身邊的丫鬟說闲話:
「世風日下,也不知道是哪裡的規矩,一個妾室拋頭露面,好像什麼光彩的事似的。」
丫鬟附和:「是啊公主,就是看著眼熟,似是從前花滿樓的那位。」
說罷主僕二人捂著嘴嗤笑起來。
「公主萬福,」我不卑不亢走上前去,「雲深不懂禮數,今日才來拜見公主,未能與公主共侍一夫,是雲深福薄。」
長公主當時就被氣得紅臊了臉:「大放厥詞,果真是下賤地方出來的,滿口汙言穢語!」
「什麼是下賤地方,您是指將軍府嗎?」
被我一反問,長公主說不出話來。
京中誰不知道驸馬納妾,她這個長公主的面子早就被按在地上了,不過是奚落我來挽尊罷了。
人群的哄笑聲中款款走出一人,玄色長衫,十分眼熟。
9
「這裡好生熱鬧,公主在與誰說笑?」
話音一出,我才看清,是祁湛。
他淺笑著攬住長公主的肩膀,臉上蓄了胡須,多了幾分沉穩。
「驸馬爺萬福,許久不見您消瘦了。」
我毫不避諱我和祁湛的過去,人人皆知的事情,沒必要躲躲藏藏。
不是我不說就能當做沒有發生的。
祁湛看見我,臉上多了幾分玩味:
「百裡將軍倒是善待你,好光澤好氣色。」
在場之人誰聽不出來祁湛言語的奚落和嘲諷。
「確實,比您強些。」
我淡淡回了句,祁湛的臉色霎時難看起來。
「雲深,我來晚了。」
我料定祁湛沒那麼輕易放過我,正思量如何應對時,百裡棠來了。
「既然是賞花宴,可少不了花與美人相配。」
百裡棠揮揮手,一眾人捧著大束大束姹紫嫣紅的花到我面前。
周圍哗然:「荷包牡丹、鳶尾花、南海睡蓮、仙人繞……這可都是名貴難得的花草啊!」
長公主的風頭被壓下,臉上掛不住:
「將軍出手好闊綽,也不知情深幾許是否值得?」
百裡棠粲然一笑:「為了雲深自然值得。」
祁湛賠笑:「沒想到送給將軍逗趣的一個小女子能得將軍如此抬愛,雲深,還不謝過將軍。」
百裡棠拉著我的手直接無視他:
「曾經覬覦驸馬爺心愛之人,是我百裡棠唐突了,多謝驸馬割愛。」
「驸馬,記得別覬覦別人的東西啊。」
「女人是要哄的,哄不好可別怪別人下手。雲深在我心裡,就是我的妻。」
百裡棠風輕雲淡幾句話,引來一片哗然。
直到宴席結束,他都沒有松開我的手。
而我也覺得恍惚,他說我是他的妻……
他會負我嗎?還是我不過是他用來對抗祁湛的一枚棋?
百裡棠,也有野心是不是?不然他為什麼暗中將京郊的大軍全都調動到京中?
百裡棠當天喝了很多酒,回到我房裡的時候醉醺醺的。
我輕輕攬住他,想留住這不可多得的溫存時光。
哪怕是假的,哪怕稍縱即逝,哪怕有朝一日風雨飄零。
百裡棠翻身摟住我,什麼都沒有做。
他低聲呢喃:
「雲深,顧好自己。」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沒頭沒尾說了這麼一句話,他沒得到我的回應又重復了一句:
「不管發生什麼,顧好自己。」
他說得極重,我點點頭,他才沉沉睡去。
10
百裡棠一早上朝去,彩佩慌慌張張來找我,說花滿樓的媽媽不肯給我藥,非得我親自去才行。
我佯裝打扮一番,卻在雅間裡見到了祁湛。
他一見我便拉住我的手腕,再也沒了曾經的囂張氣焰:
「雲深,這麼久不見,我好想你。」
祁湛要抱我,被我閃開了:「驸馬有話便說,被人發現你我在這裡密會,我的性命不保。」
「對不起雲深,我之前說的話都是故意的,否則百裡棠怎麼相信你?你和我的關系撇幹淨了,我才能成大事。」
「驸馬怕是吃醉了酒,你說這話自己能信服嗎?怎麼語無倫次起來?雲深聽不懂你這牽強的解釋,你是驸馬,我是將軍的姨娘,從此別再見了。」
我甩開祁湛的手往外走,他將一把刀抵在我的後背上,語氣陰冷:
「你想攀高枝不幫我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別忘了當階下囚的滋味多難受。百裡棠是不是調兵進了京城,他想自己反是不是?」
「這種私密事他怎麼會跟我說,現在滿京城都知道我是百裡將軍心尖上的要緊人,你把我S了,他為了自己也要跟你辯上一辯,驸馬何苦得不償失呢?」
趁著祁湛沒反應過來,我反手奪過他的刀,將他頸下割破,鮮血潺潺。
11
我回到將軍府時,府裡已經亂成一鍋粥。
有好心的嬤嬤告訴我:
「姨娘,快跑吧!將軍被扣在宮裡了,這謀亂的罪名要是坐實了,是要抄家斬首的!」
家丁小廝丫鬟婆子全都在趁火打劫,將府中的貴重物品洗劫一空。
連彩佩也慌了神,連連勸我:
「姑娘,我們跑吧,你可是將軍過了明路的妾室,謀亂的罪名要是真的,可就跑不了了!」
「反正早就一無所有了,我們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也是一樣的!」
我拉住彩佩的手,「我們得再去見一見祁湛!」
彩佩去了長公主府報信,我在從前的宅子等祁湛。
他的脖子被我割破,纏著白色的棉布,血跡暈出來十分駭人。
「心疼我?還是著急百裡棠?」
祁湛好像拿住了我的把柄一樣,囂張得意。
我竭力壓抑著自己的語氣:「你知道我從來能看清局勢的,百裡棠要是倒了,希望驸馬爺能不計前嫌收留我。」
祁湛越發得意了:
「這便對了,可是當初你在想什麼呢?消息傳不了,態度又很囂張,驸馬爺很不開心……」
他的手在我的肩膀上重重揉捏了一下,我沒有閃躲。
「現在隻有您能護我,您別怪雲深。」
祁湛拍拍我的肩:
「有點晚了,你還是沒看清局勢。明朝我登基,什麼長公主我會怕她?你爭搶一時的名分幹什麼?到時候什麼皇後貴妃不是隨你當?」
「去找出百裡棠的軍令符,交給我。」
12
百裡棠的軍令符可以調遣他手下的十萬重兵,軍令符就藏在我的床下。
我這樣一個身份撲朔又毫無靠山的花魁,誰也不會懷疑到我身上。
百裡棠以為我不知,但早被我發現了。
我回到將軍府找出軍令符,轉頭看見了桌上我和百裡棠共描的那幅海棠花圖。
我撕下來,丟到火裡,燒得隻剩一角。
我將這一角緊緊攥在手裡,帶著軍令符去見了祁湛。
祁湛在燈下仔細看了看,霎時間開懷大笑起來。
他攬著我,「朕的貴妃,去看看我們的江山。」
高頭大馬之上,我和祁湛坐在一處,身後跟著重兵,向皇宮進發。
「就喜歡你這烈性子,一會兒你親手S了百裡棠,你便是貴妃,多S幾個人,皇後也當得。」
祁湛摸著頸間的刀傷,戲謔地說道。
奇怪的是宮門處無人值守,祁湛也不生疑,明晃晃地進宮去。
13
「勤王護駕!」
正殿前,祁湛大聲叫囂著,氣勢震天動地,卻聽不見裡面一絲一毫動靜。
一回頭,宮牆之上密密麻麻的弓弩正對準了我們。
百裡棠穿著鎧甲站在中央,背手而立,處變不驚。
「祁湛,深夜帶刀入宮,還將重兵包圍皇宮,居心何在?」
祁湛冷哼一聲:
「我懷疑你挾持皇上,想要擁兵自重,特來勤王護駕!你這個逆賊!」
百裡棠風輕雲淡地笑笑:
「驸馬爺怎麼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了,怎麼還帶著……我的女人。」
看著他從城牆上翩翩而下,我心裡松下一口氣,隻要他平安就好。
祁湛將手中的劍遞到我手裡,「一會他走過來,就S了他!」
「雲深,」百裡棠輕輕喚我的名字。
我望著他,火把的光亮在他的眼眸裡映出璀璨細碎的光芒。
「我說了要顧好自己,怎麼不聽話?」
祁湛催促我,讓我將劍刺進百裡棠的胸膛裡。
我攤開手掌,燒得隻剩一角的海棠花圖露出來。
「還給你,我們倆互不相欠,我以後怎麼樣,與你無關。」
百裡棠的眼神,我看不懂,他好像在說雲深,終究是你負了我。
祁湛急不可耐,他拉著我的手,將劍架在百裡棠的脖子上,同時將自己藏在我身後。
這樣城牆上萬箭齊發時,傷不到他分毫。
「雲深,這樣的人,值得嗎?」
百裡棠眼中細碎的光黯淡下去,他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
最好讓他信了我已負他,他才會幹脆利落地動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