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硬生生將胸口的怒火壓回去，轉身正色道：

 

「是，我報案，我的當事人失蹤了，懷疑正遭受人身禁錮。」微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我給警察聽了王姐的電話留言。信

 

一行人趕到郭偉的別墅時，我看到王姐抱著誠誠蜷縮在一間陰暗的屋子裡，紅腫著眼睛瑟瑟發抖。搜

 

經過檢查，母子倆身上有很多新鮮的針眼。胡

 

郭偉面對警察的訊問，一臉無辜:巴

 

「她抑鬱症犯了，闖進我家裡來傷害自己和孩子，我有什麼辦法，攔不住啊。」

 

「傷人用的針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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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不知道被她扔哪去了。」

 

郭偉神色自若地答，扭頭對上我鋒利的目光：

 

「弟妹，你對我的態度不太友善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冷聲作答：

 

「沒什麼誤會，我有病，巨物恐懼症，主要症狀是見不得大傻 X。」

 

郭偉噎了半晌，轉頭對宋塵道：

 

「我說宋師弟，你這老婆是不是該管管。」

 

一反常態的，宋塵沒有惱怒，他瞥了郭偉一眼，淡淡道：

 

「師兄見笑，這個女人，一個月後還不知道是誰老婆。」

 

我心口一滯，分明知道此刻該一耳光扇過去，卻呆站著做不出反應。

 

是啊，還有 29 天結婚證就到期了。

 

如此，便可橋歸橋路歸路，永無交集。

 

吳敏的驚叫聲瞬間將我的神志拉回。

 

反應過來時，肖翊已一拳揮在宋塵臉上。

 

「你這說的什麼混賬話！許言心 TMD 怎麼就嫁給你這麼個玩意。」

 

宋塵擦擦嘴角的血跡，揮起拳頭結結實實打回去，大吼：

 

「肖翊我告訴你！結婚證沒過期呢，她現在還是我老婆，輪不著你為她出頭！」

 

記不清這場鬧劇是怎麼結束的，隻知為了避免在警察眼皮子底下互毆升級，我拼了命將肖翊拉離現場。

 

安頓好王姐母子已是深夜，我一個人坐在家裡空蕩蕩的客廳，沒有開燈。

 

窗外的暗夜黑壓壓地籠在身上，如同我和宋塵昏暗疲憊的婚姻，見不到一點光亮。

 

「這個女人，一個月後還不知道是誰老婆。」

 

宋塵的話在我腦子裡反復盤旋。

 

牆上模糊的婚紗照猝不及防刺了我的眼。

 

我分明記得，試穿婚紗時宋塵輕輕捧起我的臉，眼裡有亮晶晶的雀躍：

 

「還有一個月你就是我老婆了。」

 

「許言心，我要你一輩子做我老婆。」

 

6

 

【過期倒計時：15 天。】

 

我代表王姐向法院提交了變更誠誠撫養權的訴訟申請。

 

雖然一直沒拿到能證明郭偉N待誠誠的有力證據，但我分明知道怎樣對誠誠更好，自然會拼力一試。

 

案子即將開庭，我將全部精力撲在上面，似乎沒精力再掰著指頭數倒計時。

 

正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我收到了吳敏離職的消息。

 

當晚，肖翊做東組織聚餐。

 

一來犒勞大伙這些天處理大量案件的辛苦。

 

二來吳敏是入職多年的老員工，該是聚在一起好好歡送。

 

我在一派歡聲笑語中悶著頭喝酒。

 

「別喝了。」

 

肖翊搶過我手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目光關切。

 

我揉揉發暈的額頭，站起身：

 

「我去個洗手間。」

 

在洗手間隔間裡，我暈暈乎乎地撥通了宋塵的電話。

 

電話響了一聲就通了。

 

「許言心，我知道你會打給我。」

 

半個月沒見，他的聲音似乎比以前更低沉。

 

我掐著自己的手臂努力保持清醒，冷然道：

 

「夫妻一場，郭偉的案子，你幫我個忙。」

 

電話那邊是悄無聲息的沉默。

 

我深吸一口氣繼續：

 

「我可以在財產分割上讓給你一百萬。」

 

聚餐結束時，肖翊和吳敏一左一右扶著爛醉如泥的我。

 

「你說說你，多少年都是這個倔脾氣。酒量本來就淺，讓少喝還偏不聽。」

 

肖翊一面溫聲埋怨，一面伸手環在我肩上，似乎想從吳敏手上把我的身子全權接過去。

 

「代駕已經到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不做聲，卻執意靠在吳敏肩上，扒著她的手臂不放。

 

肖翊嘆口氣，語氣寵溺而無奈：

 

「真拿你沒辦法。」

 

他把我扶上車，細心安置妥帖，轉頭對吳敏道：

 

「我去看看其他同事，你幫我安安全全把她送回家，然後務必給我發個消息。」

 

車開了。

 

我一路靠在吳敏肩上半睡半醒，模糊間，有聲音輕飄飄鑽進耳朵裡：

 

「許總，我真不明白，宋醫生有那麼好嗎？肖總哪點比不上他？」

 

沉默半晌後，吳敏幽幽補上一句：

 

「你知道律所有多少年輕小姑娘暗戀肖總嗎？」

 

我迷迷糊糊地張了張口，卻是伴著嘔聲吐了一地。

 

胃裡翻江倒海，連帶著心口也一陣絞痛。

 

半個月以後，我和宋塵便終能逃離這黯淡無光的瑣碎婚姻。

 

我不知自己還在執拗什麼，隻知倒計時一天不結束，我便一天是他老婆。

 

7

 

【過期倒計時：3 天。】

 

開庭當天，王姐早早等在法院門口。

 

待我走到面前，她突然便跪了下來。

 

「許律師，無論成不成，我都謝謝你。若是不成，我也會帶著誠誠逃離郭偉那個王八蛋。」

 

我一把將她拽起來，正色道：

 

「如果逃不掉呢？」

 

王姐幾乎是咬著牙吐出幾個字：

 

「S也要逃。」

 

我怔了怔，握著她的手回了一個和煦的微笑，語氣斬釘截鐵：

 

「別亂說什麼S不S的，有我在，你倆都能好好的。」

 

令人驚訝的是，坐在郭偉身邊與我對簿公堂的人，居然是已經離職的吳敏。

 

她坐在我對面，眼神裡充滿咄咄逼人的自信。

 

不得不承認，她很熟悉我的打法，戰況一度焦灼。

 

我迅速調整好狀態，申請在法庭上播放一段錄音。

 

隨著錄音播放，剛才還裝得一臉無辜的「小白花」郭偉，如坐針毡般把頭越埋越低。

 

宋塵熟悉的聲音從錄音裡傳出：

 

「許言心那個女人就是欠揍，我遲早要收拾她。」

 

郭偉：

 

「別怪師兄沒提醒你，得在結婚證過期以前抓緊打，你沒師兄這個收拾娘們的經驗，搞不好容易搞成犯罪。

 

「呵，那娘們以為找個傻 X 律師就能治住我了，真是蠢得可笑！

 

「師弟，我跟你打個賭，信不信隻要誠誠在我手裡，那女人遲早得回來繼續挨揍。」

 

宋塵：

 

「離了怎麼還會回來？」

 

錄音裡傳來郭偉的笑聲，那聲音斯文極了，卻令人寒到骨子裡：

 

「我就不信有女人聽到孩子的慘叫還能忍得住。」

 

播放結束，全場哗然。

 

身邊王姐的眼圈驀地紅了，我聽到她長舒一口氣的聲音。

 

就在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對面卻突然傳來嗤之以鼻的輕笑聲。

 

吳敏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同樣申請播放一段錄音。

 

而她播放的，居然是我給宋塵打電話的錄音：

 

「夫妻一場，郭偉的案子，你幫我個忙。我可以在財產分割上讓給你一百萬。」

 

全場焦點瞬間聚集到我身上，其中包括法官犀利的目光。

 

吳敏帶著壓不住的嘴角，語氣輕蔑：

 

「許律師，你為了拿到證據，不惜以經濟利益賄賂他人，我對這份證據的合法性提出嚴重置疑。」

 

王姐緊張地握住我的手，手心裡全是汗。

 

我深吸一口氣，以當事人精神過度緊張為由，申請了半小時休庭時間。

 

接著獨自一人走進吳敏的休息間，開門見山：

 

「你這是想贏官司，還是想贏我？」

 

「呦，許大狀不愧是頂尖律師，看問題一針見血。」

 

吳敏冷笑著繼續：

 

「我就是要讓大家看看，所謂的天之驕女許言心，不過是個因為賄賂取證被吊銷律師執照的業內垃圾！」

 

我盯著她爬滿癲狂喜悅的笑臉，冷聲問：

 

「為什麼？」

 

「為什麼？許言心，我隻比你晚進公司一個月，一個月！憑什麼你就是人人仰慕的高級合伙人，我這麼多年還是個小嘍啰？

 

「事業，財富，地位，名望，你什麼都有了。可你還不知足，還……」

 

我打斷她：

 

「還抓著肖翊的心不放，令你沒有一點機會。」

 

吳敏眼底閃過冰冷的妒意：

 

「憑什麼？你一個有老公的人，性格執拗，相貌平平。你有什麼值得肖翊喜歡？」

 

我沒回她，轉身向外走。

 

「下半場要開了，走吧。」

 

身後傳來吳敏咬牙切齒的聲音：

 

「許言心，我最恨你這副雲淡風輕的高傲樣。論臉蛋論身材，我哪點不如你？」

 

我頓頓腳步：

 

「或許因為，我從不打昧良心的官司。」

 

接著頭也不回走出休息間。

 

8

 

「關於辯方律師剛才提供的錄音證據，許律師有什麼想說的嗎？」

 

法官用問訊的目光望向我，席間不約而同安靜了。

 

我站起身，語氣平靜：

 

「事有湊巧，辯方律師剛才播放的隻是前半段，我這裡剛好有完整的。」

 

法庭裡再次回蕩起我和宋塵的對話：

 

「夫妻一場，郭偉的案子，你幫我個忙。我可以在財產分割上讓給你一百萬。」

 

「不需要。」

 

一陣靜謐的沉默，再開口時，宋塵的聲音有些啞：

 

「因為我們不會離婚。你想要的證據，已經發到你郵箱了。」

 

錄音結束，我望向吳敏，目光炯然：

 

「事實是，我根本沒想過真的和宋塵離婚。而辯方律師所謂的借離婚財產分割實行賄賂，更是無稽之談。」

 

吳敏的臉幾乎變成豬肝色，她猛地站起身，不顧形象地大吼：

 

「許言心！你在自己手機的通話錄音上做手腳，你算計我！」

 

我笑了，高聲回：

 

「如果不是你趁我喝醉的時候從手機裡偷，又怎麼會拿到我刻意截取了一半的錄音？」

 

官司贏了。

 

誠誠的撫養權判歸王姐所有，郭偉需支付精神損害賠償和數額不菲的撫養費。

 

至於吳敏，為了贏官司竊取同行隱私，犯了大忌。

 

如無意外，她以後在律師這行應該是混不下去了。

 

把王姐送到法庭門口，猝不及防的，她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忍不住笑了：

 

「這樣多好，別動不動跪來跪去，開心些。

 

「去吧，把誠誠接回家，好好養大。」

 

她點頭如搗蒜，笑容明亮，好似從未經歷過苦痛。

 

轉過身，卻見吳敏正頹然站在我面前，面如S灰地喃喃：

 

「許言心，你在演戲。手機裡的微型竊聽器，你早就知道是我。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腦子裡閃過當初一群人在警局時，警察單獨將我拉到一邊告知的話：

 

「許律師，你誤會宋先生了，他是因為出診時懷疑一名兒童患者遭受過N待，來警局報案的。」

 

「報案？」

 

「對，當時他擋在孩子前面，還被孩子爸爸打了一拳，兩父子剛被我們帶去問話，你們就進來了。」

 

那之後，宋塵和肖翊揮拳相向，我奮力將肖翊拉走，結伴離開，隻是為了問一句話：

 

「你說郭偉的助手聯系過咱們律所，當時是誰接待的？」

 

「吳敏啊，怎麼了？」

 

回憶戛然而止。

 

我抬眼直視吳敏的眼睛，坦然道：

 

「因為我從一開始就相信不是宋塵。」

 

三年的糾纏磨合。

 

我討厭他，恨他，罵他。

 

可他是宋塵啊。

 

那個我青梅竹馬，喜歡了幾十年，性子最別扭，卻心思最良善的宋塵。

 

他很招人討厭, 卻一輩子都不會為虎作伥傷害別人。

 

回到律所，推開辦公室的門，一個熟悉的身影沉默地坐在沙發上。

 

是肖翊。

 

他看著我, 眼神落寞：

 

「許言心, 庭審直播我看了。」

 

「怎麼樣？作為招牌門面, 沒給你丟臉吧？」

 

「我從來不怕你給我丟臉。」

 

短暫的沉默後, 肖翊輕嘆一口氣：

 

「有沒有發現，你隻有在宋塵一個人面前會失落、哭泣、激動，像個情緒化的小女孩。」

 

「發現了。」

 

他自嘲地牽牽嘴角：

 

「看來我又沒機會了？」

 

我認認真真地迎視他的目光：「謝謝你肖翊。但是，對不起。」

 

「別傻了，沒有誰對不起誰。還是那句話, 你回頭，我就在。」

 

9

 

【過期倒計時：1 天。】

 

某個姓宋的厚臉皮一大清早把我吵醒, 大張旗鼓地把搬出去的行囊一件不落地搬了回來。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倚在門邊，板著臉打趣：

 

「宋先生, 搬來搬去不累呀？」

 

他勾著唇笑：

 

「老婆和臉皮比起來, 還是老婆比較重要。」

 

「可是宋塵，我們的矛盾一直在那裡，還有你在郭偉面前說的那些話，我想想就來氣。」

 

「我承認自己沒辦法斷絕關系, 卻可以保證把咱們的小家牢牢護起來。」

 

他走到我面前，低頭直視我的眼睛，真誠而堅定：

 

「從今以後, 我們的家就是我們的, 誰都別想插一槓子進來。」

 

185 的個頭, 卻伸手牽住我衣角, 溫聲繼續：

 

「至於那些話……哎呀，老婆，我那不是心有靈犀配合你嘛, 不裝渣男怎麼套郭偉的話。原諒我吧，求你了。」

 

直男撒嬌, 戰力驚人。

 

我一面起雞皮疙瘩，一面狂壓嘴角，終究還是沒壓住。

 

或許, 我們在算法制造的信息繭房裡困了太久，它創造新鮮的刺激，制造焦慮和攀比, 讓我們忘了什麼是愛。

 

愛不止是分泌多巴胺的愉悅。

 

更是糾葛，痛苦, 是見過彼此最糟糕的一面, 是捧著一顆真心將彼此磨合得鮮血淋漓，

 

卻仍然無法走開。

 

我沒那麼喜歡他了，可是, 我仍然愛他。

 

宋塵牽住我的手：

 

「傻笑什麼呢？走啊！」

 

「去哪？」

 

「今天最後一天，續籤結婚證。」

 

「續就續，有什麼了不起，怕你不成？」

 

他拉著我跑出門, 好似三年前那般雀躍。

 

嗯，婚姻這玩意確實沒多了不起，除非是一生一世的那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