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婚後第三年,發現婆婆偷著在避孕套上扎孔的那一刻,我好像突然不再愛宋塵了。
【結婚證有效期三年,自領證之日起滿三年自動失效。】
看著全息投影上播放的最新婚姻法,我突然覺得——
也許過期了也不錯。
1
律所會議室的全息投影上播放著最新生效的婚姻法:
【1.結婚證有效期三年,自領證之日起滿三年自動失效。】
【2.若期望繼續婚姻關系,需在過期前續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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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若存在婚內子女,系統將依據經濟條件、居住環境等參數綜合計算撫養適配度,並依據計算結果自動分配撫養權。】
【4.若對撫養權判定有異議,可在結婚證失效後提起訴訟。】
【5.結婚證失效後,申請復婚需於特定機構檢測多巴胺數值,達到規定標準才能申請。】
緊接著,是一條緊急插播的新聞:
視頻中幾個警察合力扭送著一名男子。
男子臉部打著馬賽克,仍掩不住兇神惡煞的戾氣,他面對執法記錄儀不停叫囂:
「我自己家老婆想怎麼打怎麼打,你們憑什麼抓我?!」
「哎哎哎!放開我!你們不是每次來都是調解嗎?這次怎麼抓人呢?!」
坐在我旁邊的老板肖翊打了個響指關閉投影,環顧會議室:
「大家有什麼看法?」
眾人七嘴八舌地發言:
「結婚證自動過期失效,從現在起他這種行為就不能用家庭內部矛盾來粉飾,而是絕對的故意傷害。」
「活該!讓他坐牢!這種人我早看著不順眼了。」
「不過這世道真是變了,現在 AI 替代大部分工種,連器官都能 3D 打印,社會不需要那麼多牛馬,不鼓勵結婚生育,現在連結婚證都有有效期了。」
此時老員工吳敏幽幽感嘆一句:
「現在也就律師、醫生這種職業還能給咱們人類留口飯吃,真怕有一天 AI 把所有法律條文和歷史案件學透,連咱們律師的飯碗都給端了。」
她突然扭頭看我:
「對了許總,你和宋醫生結婚剛好快滿三年了吧,記得按時續籤啊。不過以你倆青梅竹馬的感情,即使忘了續籤,復婚檢測多巴胺也肯定能達標。」
我一時語塞。
宋塵,三年前,我愛他入骨。
可現在……
「我媽偷著在避孕套上扎孔確實不對。但咱們及時發現,我也說過她了,你就非得抓著這事不放嗎?」
「你媽是第一次做這種偷雞摸狗的齷齪事嗎?上癮了是吧?!」
「許言心你夠了,別太過分!」
而這,甚至隻是諸多爭吵中的一個碎片罷了。
我不知道自己還愛不愛他,隻知道在他面前已經很久沒有分泌過多巴胺了。
開心、雀躍、心動,那些曾經在他面前輕而易舉的情緒,在一次次爭吵中消磨殆盡。
我突然覺得,那張將我們拴成家人的一紙證書,過期了也不錯。
2
「說正事,這兩天跟這個新法規有關的委託案件激增,比如剛才家暴男那個案子。這次開會就是溝通案件分配的事。」
肖翊的話及時拉回我的思緒,他用徵詢的目光望向我:
「許大狀最近挺辛苦,就全程指導,別親自代理了吧?」
自打肖翊開辦這個律師事務所以來,我一直跟著他打拼,如今公司已經做到江城數一數二,我也一路晉升為高級合伙人。
一般的案件,的確不需要我出手。
可是……
我腦子裡閃過早上跪在律所門口的中年婦女,眼周青紫,眼裡布滿無助的血絲:
「許律師,我兒子才兩歲,不能給他爸爸。」
「求你了,她們說你打官司從來沒輸過,我輸不起,誠誠跟著那個畜牲爹會S的。」
我嘆口氣,對肖翊回道:
「肖總,剛才那個家暴男,他老婆爭撫養權的案子,我接了。」
肖翊點頭默許。
會議結束時,我收到了宋塵發的消息:
【今天下班晚嗎?我去接你。】
這是冷戰幾天來他第一次主動聯系我。
猶豫幾秒,我緩緩打出兩個字:
【不用。】
接著在手機上設置了結婚證過期倒計時。
3
【過期倒計時:30 天。】
我把王姐帶到辦公室,給她倒了杯水。
她局促不安地端著水坐在沙發上。
「王姐,放輕松,從現在起我是您的代理律師,您可以百分百信任我。」
王姐一聽這話,眼圈驀地紅了,掏出手機給我看兩則信息:
【王璐女士,經系統計算,您的撫養適配度為 32 分,郭偉的撫養適配度為 90 分。郭子誠的撫養權自動判定歸父親郭偉所有。】
【依據您的收入近況和當地消費水平,算法測定撫養費 2000 元每月,系統將從您的主卡自動劃扣。】
經過一番交談,我迅速捋清了目前的情況:
王姐沒有穩定工作,沒有固定居所,甚至還曾有過產後抑鬱就診記錄。
而孩子的父親郭偉作為醫學界翹楚,有很高的收入和社會地位,有學區內別墅,即使前兩天因家暴進了派出所,也因為僅構成輕微傷而未留下刑事記錄。
再加上孩子已滿 2 周歲,與父親同性別。
不得不承認,算法的測算有理有據。
我冷靜地對王姐闡述觀點:
「這樣看來,似乎孩子歸父親撫養確實更合理,咱們即使提起變更撫養權的訴訟,贏面也不大。」
她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握緊水杯的雙手輕輕發抖,眼裡溢出恐懼:
「不行,誠誠跟著他會挨打!2 歲的孩子,他動不動就打罵,我攔著,他就連我一起打。」
我心口一堵,坦言道:
「恕我直言,這種情況,為什麼不早離婚?」
「剛開始以為他會改,後來清醒了,又擔心孩子已經滿 2 歲,離了拿不到撫養權。」
說到此處,她突然放下一口沒喝的水杯,猝不及防跪在地上:
「許律師,你一定得幫我。我沒本事賺錢,但真心實意愛自己的孩子,我能帶好他,讓他好好長大。」
我慌忙起身去扶:
「王女士,你先起來。愛和陪伴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算法是算不出來的。」
「那這個算法有問題啊!對於兩歲的孩子,真心愛他比錢重要啊!」
「王女士,愛是錦上添花,這花添在足夠的客觀條件上才有意義。」
王璐站起身搖搖頭:
「不是的許律師,愛是地基,沒有這個地基,所有物質條件都沒有意義。」
我嘆口氣,人類的愛和情感,恐怕是 AI 唯一測算不出來的東西。
別說 AI 了,很多人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的感情,比如我和宋塵。
原以為能披荊斬棘的洶湧愛意,如今連雞毛蒜皮都戰勝不了。
我真誠地看著王姐,緩聲道:
「你放心,我既然接了這個案子,就會盡力幫你。你剛才說前夫打罵孩子,打到什麼程度?你帶孩子去過醫院嗎?有就診記錄嗎?」
「他說自己是醫生可以處理,不準我帶去醫院。而且……他的打法也很難驗出來。」
我怔了怔:
「他怎麼打的?」
王姐眼裡唰地湧出眼淚,顫聲道:
「把手臂脫臼再推回去,還有用……針扎。」
短短一句話令我倒抽一口冷氣。
作為知名外科醫生,郭偉真是深諳如何在傷口隱蔽的情況下把人活活疼S。
真是應了那句話:不怕禽獸渣,就怕禽獸有文化。
王璐說得沒錯,不能把誠誠留在人面獸心的父親手裡。
而現在唯一的勝算,就是拿到郭偉N待誠誠的證據。
我迅速理清思路,安排人在王姐衣服拉鎖上安裝了最新的微型攝錄裝置。
交待她以看孩子的名義回到郭偉的別墅,並在他打孩子時視頻取證。
送她出律所時,我溫聲叮囑:
「記住,越快越好,一旦拿到證據,我們立刻提起變更撫養權的訴訟。」
4
夜裡,我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到地下停車場,剛解鎖車子,身後傳來熟悉的男聲:
「我送你吧。」
回頭看,肖翊大踏步走過來,唇角帶笑道:
「看你這黑眼圈,疲勞駕駛不安全。我可不想讓咱們律所的招牌大狀有任何閃失。」
「不用了,這才晚上十點多,不至於。」
「上車吧,聊聊,好幾個案子想聽你意見。」
肖翊一面說一面解鎖了停在我旁邊的賓利,打開副駕門,做出紳士邀請的手勢。
我無奈地笑笑,坐進去。
聊了幾個案件思路,肖翊卻突然話鋒一轉道:
「最近沒見宋塵來接你,鬧矛盾了吧?」
我沉默。
他自顧自繼續:
「幾年前我就告訴過你,你和宋塵,你倆就不合適,他又自卑又自負,你呢,又是個犟脾氣……」
「肖總,趁虛而入可不是君子作風。」
肖翊聞言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要麼你是全江城最好的律師呢,看問題快準狠。你說你對宋塵要是有這利落勁該多好。」
我在小區附近執意下了車。
走下車時,肖翊在身後高聲道:
「你知道的,你回頭,我就在。」
我頭也不回地對著身後擺擺手。
一輛熟悉的車猛然停在我側前方,是宋塵。
我坐上車,他蹙著眉不看我,一言不發。
冷暴力嘛,他的拿手活,我早已見怪不怪。
回到家,我站在他面前打破靜謐:
「宋塵,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眼前這張臉依然優越得不像話,鼻梁高挺,眼眸深邃。
緊閉的薄唇卻令我憎惡至抓狂。
我心裡「噌」的竄出火來,大吼:
「說話啊!總是這樣!有誤會從來不問,直接在心裡判刑!」
「我好心開車去接你,結果看到你從他車上走下來,他追過你,我沒理由懷疑嗎?」
「未審先判,我無話可說。」
「三年了,一提到要孩子你就炸毛,我看出來了,你留著一手呢,壓根沒想跟我過一輩子!」
我像被澆了盆冰水般渾身發抖,這個幾歲起就認識的鄰家大哥哥,斯文清雋,高大挺拔。
如今眼裡的怒火將他的臉映得面目全非,陌生得像從來沒認識過。
盡管竭力克制,我的聲音仍然有些發顫:
「肖翊說得沒錯,你真是自卑又自負,不可理喻!」
「他說得對!他說得全都對!你找他去呀,找我幹什麼?!3 年有效期馬上到了,幾天你們都等不了嗎?就非得今天!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他的吼聲連續不斷傳進耳朵裡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沒勁,特沒勁。
我看著宋塵的眼睛,平靜地吐出幾個字:
「宋塵,我們離婚吧。」
宋塵怔了幾秒,冷聲道:
「隨便你。」
真可笑。
那個小時候會小心翼翼地說「許言心,別不理我,我的糖全給你吃」的男生,現在紅著眼圈說出的話卻是:
「隨便你。」
這一夜,他主動睡到了客房。
第二天一早,屬於他的東西全都不見了,衣櫃裡也沒了他的衣物。
三年的痕跡,他打包帶走卻隻用了一夜。
「宋塵,你個王八蛋,走得真夠幹脆的。」
咒罵的時候,膝蓋不小心撞到茶幾腳上。
我呲牙咧嘴地蹲下身,眼淚猝不及防流了滿臉。
壞消息:他不再能逗我笑了。
更壞的消息:他仍能輕而易舉讓我哭。
若是不愛,為何會哭?
5
【過期倒計時:29 天。】
整理心情回到律所辦公室,我在電話留言裡聽到王姐隱忍的啜泣聲:
「我錄下來了,那個S千刀的,他真不是人。」
「許律師,你一定要救救我們家誠誠。」
「許律師……啊————」
我驚得手一抖,慌忙回撥電話。
無人接聽。
整整一個小時,我心神不寧地一直打王姐的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
慌亂中,手機摔落在地,外放孔洞裡滾出一個細小的黑色顆粒。
我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捻起,竟然是一個微型竊聽器。
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猜想浮現在我腦子裡:
假如這個竊聽器和王姐的前夫郭偉有關……
我立刻聯系技術團隊,果然,王姐一進別墅,衣服上的攝錄裝置就丟了信號。
也就是說,郭偉早就知道我們想錄證據,提前做了準備。
可是,我壓根沒見過郭偉,手機裡的竊聽器是誰放進去的?
能拿到我手機的人隻有宋塵、肖翊,還有幾個關系不錯的同事。
老板和同事跟我沒有利益衝突,沒必要搞什麼竊聽。
那就隻剩下宋塵……
我腦子裡突然「嗡」的一聲,閃過幾個月前陪他一起參加的校友聚會。
又閃過王姐給我看過的一家三口照片。
宋塵認識郭偉!他們是同門師兄弟!
可是為什麼?
我昨天才接了王姐的案子,宋塵不可能未卜先知,專門為了幫郭偉而提前安裝竊聽器。
除非……
除非他安這東西的原本目的——
是捉奸。
他果然從來都沒有信任過我。
這也是為什麼昨晚肖翊送我回家時,宋塵能剛好在小區門口守著。
他一直在監聽我,隻是昨天剛好偷聽到我和王姐的計劃,所以通知了郭偉。
如此一來,一切都串起來了。
顧不得因對宋塵的失望而自憐自艾,眼下更緊急的是:
假如郭偉真的已經提前知道我的計劃,那王姐和誠誠現在的處境……
5
我衝出辦公室,一把推開肖翊辦公室的門,開門見山道:
「肖翊,我的委託人可能出事了。你有沒有家暴男郭偉的家庭住址?」
正端坐在老板椅上聽吳敏匯報的肖翊,此刻一頭霧水地看著我:
「他的助手確實聯系過咱們律所,但是傷情鑑定不構成輕微傷,就撤銷了委託。」
「沒辦法,隻能報警了。」
我丟下一句話,轉身向外走。
肖翊大踏步追過來,拉住我的手腕,焦急道:
「到底發生什麼了?你隻是律師,別以身涉險。」
我腳步沒停:
「跟我走,路上說。」
郭偉毫不猶豫地快步跟上,順便喊了吳敏一起。
路上我言簡意赅地講了事情原委。
匆匆踏進警局時,竟迎面看到宋塵坐在等候區。
我一下子就炸毛了,衝上去吼:
「宋塵你王八蛋!你跟郭偉說什麼了?王姐現在有危險你知道嗎?」
宋塵站起身,神色訝然:
「你在說什麼?」
吳敏在身後拉我手臂:
「許總,你別衝動,有什麼好好說。」
我掙開束縛,對宋塵冷嗤道:
「別裝了宋先生,我們來警局,你剛好就在。我請你解釋一下,如果竊聽器與你無關,你怎麼會這麼巧知道我在這裡?!」
「什麼竊聽器?什麼王姐?許言心,你懷疑我?」
他蹙著眉,語氣裡的厭憎像針一樣在我心口扎了一下。
正欲回懟,身後傳來警察嚴厲的聲音:
「別吵了,這裡是警局,禁止喧哗,你們是來報案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