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太子落難時,我用一個饅頭,換他跟我拜了天地。
“若我有朝一日東山再起,必將十裡紅妝,迎瑾兒為妻。”
那時他笑得燦若朝陽,群芳潋滟,不及萬一。
三年後,太子復位,我拿著玉佩去見他,他卻皺起眉頭,護住身後小腹微隆的女子。
“孤允諾給你的名分,不會食言。但於你,孤隻有位份,沒有情分。”
我笑了笑,無視女子眼中的敵意。領旨謝恩。
一月後,我得了應有的位份。
不是太子妃,而是皇帝養女,湖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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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和親北戎的,湖陽公主。
第三次來到太子府邸,我那曾經布衣粗袍的丈夫如今一襲袞冕,摟著身旁衣著華貴,小腹微隆的曼妙女子,貴氣逼人。
我與他分別不過半年,而女子的肚子,已經接近臨盆了。
心口像被某塊石頭狠狠砸了一下,鮮血淋漓,屍橫遍野。
他沒望見我,眼中隻有懷裡嬌柔欲泣的女子,正在柔聲安慰她。
“婉兒,孤與她隻是露水情緣,不過是感念她對孤有救命之恩,才不得已允諾她為妃。”
“如今孤重返太子位份不過半載,她便急不可耐求見三次,次次逼孤兌現諾言,這等貪慕榮華之輩,孤厭棄至極,又怎會對她有情?”
“你的身子本就弱,要是因不必要的人傷了神,傷了孩子,你是不是要讓孤心痛至S?”
女人咬著唇,忽然瞥見不遠處的我,仿佛勝利者般,嘴角浮起快意的笑。
她輕啟朱唇,無聲低語道:“賤婦,出身卑賤,還妄圖與我爭太子正妃之位。”
我笑了笑,並未多言。
太子這才發覺,我不知何時,早已立於他們身後。
望見我一襲白衣,手中還攥著那枚他曾予我的玉佩,他眉心微皺,語調不悅。
“不是叫你在村子裡好好待著,待孤坐穩東宮,自會派人去接你嗎?”
“你怎麼自己找來了,你知道你如此突兀出現,給孤帶了麻煩嗎?”
我盯著他略帶煩躁的臉,勉強擠出笑意。
“太子貴人事忙,恐怕早就把我給忘了。”
“可我從沒忘過太子當初要給我位份的承諾。”
“太子遲遲不叫人來,我便隻好自己來了。”
“元瑾,你鬧夠了沒!”
他緊鎖眉頭,低聲呵斥。
“當初孤怎麼就沒看出來,你是如此貪慕虛榮之人,連一刻都不願意等。”
“孤不願見你,你便使計策,將當年之事鬧得滿朝皆知,當真是好手段,好計謀,好心機!”
“早知如此,孤當初寧可身S,也不願接受你的救濟!”
“是麼?”
我看著這張曾經無比熟悉的臉,忽然想起快要餓S時,我把藏起來的那半塊饅頭悄悄塞到他手心。
那時的他看我,並不似如今這樣,涼薄又厭棄。
而是滿目柔情,眷戀,又愧疚。
“瑾兒,都是我不好,拖累了你。”
“若我有朝一日東山再起,必將十裡紅妝,迎瑾兒為太子正妃!”
往日的誓言歷歷在目,仍在耳旁滾燙,可如今,他卻早已躺在她人的床榻上,同旁人鴛鴦情深。
也好,也好。
我酸澀一笑,許久,忽然堅定地望向他。
“懷明......不,太子殿下。”
“太子一諾,重於千金。民女此來,隻是希望太子能兌現曾經的誓言。”
“給我應得的位份。”
懷明直直望著我,眼神晦暗不明,厭惡又無奈。
良久,他忽然眯縫起眼,滿目冰冷。
“好,元瑾,孤答應你。”
“孤允諾給你的名分,不會食言。”
“但於你,孤隻有位份,沒有情分。”
“殿下!”
女人驚慌失措,望向我的眼神狠戾無比,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似的。
我苦笑一聲,心想,大可不必。
或許連懷明自己都忘了,他允諾過我的,從不止是一個太子妃之位。
而我如今所求的,也不是成為他的妻。
三年前,太子被異母弟逆王陷害,流落民間,朝不保夕。
逃難到我家門口時,他混在一堆乞丐中央,絲毫看不出曾經的貴氣。
他性子倔強,又因著常年養尊處優的嬌貴脾氣,跟從小流浪的乞丐格格不入,成了被眾人排擠的對象。
我撿到他的時候,他剛被一群乞丐搶了包子打了個半S,扔在爛泥地裡,任由瓢潑大雨衝刷傷口。
那日村頭算命的瞎子說我注定命遇貴人,叫我去樹下撿。
我便把他撿了回來,擦了身,上了藥,為他撿回一條命。
爹娘都是極心善的,見他無處可去,幹脆收留他在家裡,做了家中醫館的管賬。
懷明性子極溫和,又生了副極好的眉眼,爹娘越看越滿意,待我及笄,便意欲叫懷明同我定親。
隻是被我拒絕了。
爹爹醫術高明,娘則擅長作畫,我學得她一手妙筆丹青,畫出的懷明躍然紙上。
可每畫一幅,我都會在落筆之後,將畫卷燒毀。
這樣俊朗溫和的人,我又哪裡會對他無意呢?
隻是某個深夜,我曾見他悄悄取出懷中一枚金釵,細細端詳,情意連綿。
我想,連最落魄時都不願當掉它換口飯吃,這東西的主人,必然是對他而言極重要的。
所以我不願勉強。
可我沒料到,在外偷聽的懷明第二日卻把我拉到無人處,眼眸猩紅,仿若受了極大的挫折。
“為何不願?”
“難道你嫌我是乞丐出身,配你不上?”
“你可知,其實我是......”
我打斷了懷明的話,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默默還給他方才他不慎掉落的金釵。
看到它,他一瞬間明白了。
嘆了口氣,他把金釵塞到我手裡,語帶凝澀。
“這都是從前的事了,瑾兒,往日暗沉不可追,我與她,已是過去。”
“從你救我開始,我便早已屬意與你,若你願意,我必將用盡一生來愛護你。”
“瑾兒,或許我能有的,隻有一個你了,難道連你也要棄我而去嗎?”
我望著他水波潋滟,心碎欲絕的眼眸,實在狠不下心,說出一個是字。
半月後,我們匆忙成親,爹娘歡喜,娘還偷偷送了我一根銀簪。
洞房花燭,懷明紅著臉掀開我的蓋頭,低垂下頭。
我以為他要親吻,羞得耳垂紅暈,可他卻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小心又珍重地塞到我手裡。
他說:“瑾兒,其實我身世不凡,之前隱瞞,隻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
“可如今你我夫妻一體,我不想瞞你什麼了。”
“若我有朝一日東山再起,必將十裡紅妝,迎瑾兒為太子正妃!”
那時的我以為他犯了痴傻病,笑著收下玉佩,嬌嗔道:“好啊,到時候我去找你,你可別裝不認識我。”
“要是你敢三心二意,我就一輩子不要你了!”
懷明笑了笑,吻上我的唇,一夜糾纏。
直到爹娘被S,醫館被抄,我看到通緝令上懷明的太子畫像,我才知。
我蠢得有多可笑。
思緒回轉,我望著眼前的懷明,忽然想起半年前,他同我告別時的模樣。
那時我們被追兵弄得苦不堪言,可懷明這張臉太過出眾,足以叫人過目不忘,不論到哪裡,都會被輕易發覺。
於是在某一天,懷明把我塞給村裡的啞巴大娘,讓我認她為母,躲在她家,自己孤身繼續逃亡。
我不肯,懷明卻無論如何都不願帶上我。
“瑾兒,我要去聯系曾經的舊部,此去危險,我絕不能叫你冒一點風險。”
“你乖乖待著,若是我成功復位,我定會風光來迎你,若我抽不開身,你便帶著玉佩來尋我。”
“若我失敗......你便當了玉佩,找一個對你好的人,安安穩穩過下半生。”
說完,他不顧我的阻攔,還是走了。
走的決絕,卻又在即將看不到身影時,回頭望了我一眼。
於是我隻能在村裡等著。
可還未等到懷明,我卻在夜裡聽到啞巴大娘同村裡的地痞商量,要將我賣入青樓。
我暗道懷明識人不清,連夜偷跑出山村,花了足足兩月,才徒步走到京城。
到了京城,我才知,太子數月前早已復位,如今已納徐尚書之女徐婉為側妃,待到側妃生產,便扶為正室。
聽著茶館裡嘰嘰喳喳的議論,我蹲在牆角,笑得像個瘋子。
原來識人不清的不是懷明,是我。
所以在懷明吩咐下人帶我去沐浴更衣,給我準備住處時,我並未動身。
望著我一動不動的模樣,懷明怒了。
“元瑾,孤已經答應你了,你還要怎樣!”
我笑了笑,聲音淡然。
“在候旨。”
懷明瞪大雙眼,下一刻,下人來報,宮裡的內官來宣旨了。
懷明當初被廢,也有內官進讒言的緣故,他雖不喜這些閹人,卻總是忌憚他們三分。
不過,在內官當眾宣旨,要懷明好生照料我,並且宣我一月後進宮聽封時,懷明還是愣住了。
他接了旨,望向我的眼神愈發危險。
我卻怡然一笑,毫不在意。
“我說過,太子殿下,我隻求我應得的位份。”
“你不願給,自然有人願給。”
懷明的臉色越來越黑,在他身後,徐婉SS盯著我,仿佛在看一具即將變涼的屍體。
入夜,我獨自坐在院內,看著月色皎潔。
門影搖曳,襯出女子柔婉又笨重的身軀。
“來的還挺早。”
我扭過頭,看到滿頭珠翠的徐婉挺著大肚子,在丫頭的攙扶下直直朝我走來,臉色不善。
瞥見我身上新做的錦衣,她嗤笑一聲,幾乎咬碎了牙。
“還以為你對懷明哥哥有多麼情深意重,無非就是個貪慕虛榮,無恥之尤的貨色。”
“元瑾,你的來頭,懷明哥哥已經同我說過了。”
徐婉微微勾起嘴角,嘲弄般掃了我一眼,滿臉不屑。
“一個卑賤的醫戶之女,不過偶然好運,救了他一命,便恬不知恥要他同你成婚,當真是厚顏無恥。”
“我厚顏無恥?”
我輕笑一聲,瞄了眼她的肚子,徐婉立刻警惕地後退一步,連她身旁的丫鬟都下意識護住了她。
“尚書千金當初跟他人夫君廝混時,怎就不覺得自己厚顏無恥了?”
“倘若不是因為跟你私會,他怎會暴露行蹤,害我全家滿門被S?”
“而你。”
我SS盯著徐婉越來越蒼白的臉,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明明早就跟逆王勾搭上,成了她的寵妾,還跟曾經的情人暗通款曲,私相授受,有了孽種。”
“徐側妃,您還真是好薄的臉皮呀,哈哈哈......”
我的笑聲越來越尖銳,劃破寂靜的夜,驚得徐婉懼意萬分。
“你!你胡說!”她氣得快要哭出來,捂著肚子,一副動了大氣的模樣。
我盯著她因為憤怒和恐懼而略有扭曲的臉,心中一陣悲憤。
當初懷明珍藏的那根金釵上,刻了一個“敏”字,我卻並未在意。
懷明明明對藥材一竅不通,卻自請幫爹爹採買藥材,還採買到逆王府中,我也並不知曉。
直到逆王察覺愛妾與醫戶似有往來,暗中苟且,一怒之下叫人打S了我的父母,燒毀了我全家,我才知曉。
可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徐婉早產了。
在我的院子裡,她又驚又怕,動了胎氣。
足足疼痛了大半夜,才生下一個虛弱的男孩兒。
懷明陪了徐婉大半夜,直到她安穩睡下,才怒氣衝衝地跑過來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