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海棠花瓣上還凝著昨夜的露水。一隻蝴蝶悠悠地落在花蕊上，貪婪地吸食著花蜜。

沒來由的，我的臉又燒了起來。

說不定是我瘋了。

秋月一邊為我梳發，一邊憂心忡忡道：

「夫人，您的臉怎麼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需要我去找大夫來瞧瞧嗎？」

「我看她倒是好得很。」一個冷淡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鏡子裡映出蘇瑾安那張帶著些慍色的臉。

秋月嚇得抖了一抖，連忙告退。

我有些無奈：「你很喜歡大清早來折騰人嗎？這次又為了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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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斜斜睨了我一眼：

「蘇靜儀一大早在我面前晃悠著她脖頸上的疤，說是小媽屋子裡蚊蟲叮的，我可不得看看是什麼蚊蟲這麼毒？」

我偏過頭，輕咳一聲：

「她嬌嫩白淨的，可能蚊蟲也偏愛她吧。」

「是這樣嗎？」

蘇瑾安面色愈發陰沉，眉宇間是壓不住的怒氣。我看得有些膽顫，心想也難怪，這人對我示好被我拒絕，剛和蘇靜儀有了些感情，又發現蘇靜儀和我有牽扯。

以男主的角度看，我就像是故意在惹他不痛快。

系統在我腦海中桀桀地笑：

【呦呦呦~還說Ťù³什麼無所謂、戲外人~這下被綠茶女配拉進戲中了吧~男主估摸著正吃醋呢，覺得你勾搭了他喜歡的妹妹。】

我捏緊了椅子的把手，竭力維持著表面的微笑。

男主是在吃蘇靜儀的醋嗎？這也不能怪我，畢竟她是手段高明的綠茶女配，我哪裡抵抗得住？

不對，什麼綠茶女配，那是我溫柔體貼的好妹妹，隻是愛耍些小心機來跟我撒嬌。

沉默中，空氣間布滿了焦灼的氣息。

蘇瑾安在房間裡踱了幾步，目光冷冷掃過我，嗓音低沉道：

「父親奉命去青州賑災，原本隻需要我隨同去就行。如今依我看，你和蘇靜儀收拾收拾行李，一塊跟去吧。」

他頓了頓，咬著牙一字一句道：

「畢竟府中蚊蟲盛行，我看將你們倆留下是不太安全。」

我想了想，提醒他道：「我倒是沒問題，靜儀身子弱，也要同去嗎？」

男主若是真的在意她，應該不會讓她跟去那種苦熱地方。

不知為何，蘇瑾安看起來好像更生氣了。

「好好好，你倒是關心她。」

他額角的青筋跳了跳，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不過她已經答應了，畢竟青州是她的故鄉。如何？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未等我回答ṭű₈，他重重地冷哼一聲，氣衝衝地離開了。

7

自入夏來，雨水漸多。

連綿的暴雨自七月初就沒有停過，京ƭûₒ畿地區地勢較高，沒有受到過多影響，而靠近黃河的青州已經是洪水泛濫。

青州是全國重要的糧倉，地位重要。而朝廷撥下的錢糧卻始終沒能解決問題。

皇帝震怒，指派了蘇老侯爺與蘇瑾安一同前往青州，作為欽差大臣賑災。

我與蘇靜儀也跟著車馬，日夜兼程前往青州。

越是向南，災情就越是嚴重。

大片被淹沒的農田和房屋令人觸目驚心，路上也有不少衣衫褴褸的流民。

蘇靜儀緊抿著雙唇，目光始終盯著窗外，神色憂慮。

「老侯爺和男主前往青州後，綠茶女配在府中和楚棠更加針鋒相對，等到男主回來時，隻想一心維護綠茶女配。」

路途遙遠，系統百無聊賴地在我耳邊念著劇情。

【而此時，老侯爺已有意讓位。男主被女配蠱惑，上位後做的一件事就是將楚棠趕出蘇府。】

系統念著念著，嘿嘿一笑：

【不過現在發展到這樣，原劇情都不存在了。宿主，這趟可是苦差事，你說女配她幹嗎答應跟過來？要是我，就一個人待在蘇府享受了。】

我淡淡道：【她讀了這麼多書，危難當頭，自然是想為家鄉出一份力的。我最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了。】

在蘇府時，每當綠茶女配挑燈夜讀，我時常會去給她送羹湯，她桌子上最多的就是如何扶危濟困，治國安邦的書。

蘇老侯爺本想叫她多讀些女學婦道，可蘇靜儀卻表示希望能像父親一樣胸懷天下。她自己也勤勉，學堂的夫子也慢慢開始誇她有安民濟物之心，是棟梁之材。

我忽然覺得，她從一開始投奔蘇府，或許就是為了能有學習治世的機會，也為了將來某一天，能為自己那經常涝災的家鄉做些事。 Ţů₎

出身青萍，心向凌雲。

這就是她的人格魅力吧。

青州城內，當地的官員在路旁迎候我們，不遠處，官府的士兵們正井然有序地發放賑災的糧食，周邊還設置了臨時的粥棚。

當地總督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臉上堆著笑容。

他邀請我們先到府邸中歇腳，表示隨後會將受災地區田畝數量、戶籍țüₚ數量，受災人數等一一匯報。

「家眷們先安置下來就可以了，我還不累，正好去實地考察一下情況。」蘇瑾安沉聲道。

蘇老侯爺滿意地看著這位成熟穩重的養子，點了點頭。

他在御前曾表示自己年邁眼花，身體不便，願意將此次行動的大權交給蘇瑾安，得到了皇帝的默許。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給蘇瑾安一個立功的機會，將來好順理成章地繼承侯位。

「大人為賑災之事盡心竭力，是黎民之福。」青州總督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

蘇瑾安沒有理會他的奉承，徑直走向正排隊接受救濟糧的災民隊伍。

「這些民眾按照戶口人數都作了統計，每人每天分得半升米，通通都記錄在冊了。」分發糧食的士兵一邊向他介紹，一邊滿臉諂媚地展示身後雪白的大米。

蘇瑾安沒有理會，隻是從災民中喊出了一位面黃肌瘦的婦女，吩咐下屬隨她去家中取米缸。

士兵臉上有些慌亂：「大人，您若想查驗糧食，小的這就領路去糧倉……」

「不必了。」

蘇瑾安笑了一笑：「我們抵達青州花費了不少時間，足夠你們銷毀不利的證據了。我現在隻想看看，這些災民家中的存糧究竟是什麼樣子。」

隨著誠惶誠恐的婦人和她家中米缸被帶回來，蘇瑾安伸出手，將米缸裡所剩不多的大米倒在掌心，摩挲一番，又輕輕嗅了嗅。

蘇靜儀悄悄附在我耳邊解釋：「在大米中摻雜生石灰，遇水即會膨脹，而加沙子則是為了增重。這些糧食有問題。」

蘇瑾安緩緩轉身，目光冷厲。

「總督大人，貪汙與摻假，你想先算哪筆賬？」

8

賑災糧摻假案牽連了不少人，蘇瑾安大刀闊斧地整改了青州官場，親自監督朝廷撥糧的發放，一時為人稱頌。

【這邊的官僚還真是黑，官官相護，男主S人都忙不過來。】系統在我耳邊嘰嘰喳喳。

我面不改色，繼續倚在蘇老侯爺身邊為他扇風。

蘇瑾安站在堂中，神情淡漠，正匯報著這些時日的動作。

窗外烏雲黑沉，連空氣也透著壓抑的氛圍。

一陣微風拂過，帶來蘇瑾安身上沾染的血腥氣。我微微蹙眉，隱約猜到他方才又去了地牢。

「我提拔了一批官員暫任總督、理事等職，今日領他們去見了牢裡的前任總督，想必有這種前車之鑑，他們也不敢再生別的心思。」

蘇瑾安聲音淡淡的，聽不出起伏：「隻是賑災的糧食，仍然嚴重短缺……」

蘇老侯爺閉著眼，沒有回話。我放下扇子，輕聲道：

「老侯爺累了。這兒太過悶熱潮湿，他這幾日都昏昏沉沉的。」

蘇瑾安抬眸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讓我一同去吧。」門被吱呀一聲推開，蘇靜儀收起還在滴水的傘，坦然道。

「不行，太危險了。」

蘇瑾安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說道：「城中的糧食依然不夠分，外面到處是飢腸轆轆的流民、竊賊和強盜，還有前青州總督的殘黨，他們為了躲避抓捕，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那就讓我跟著你們……我對這邊地形很熟悉，可以出一份力。」蘇靜儀倔強地直視他的眼睛。

「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不準去。平日裡你學治世之道，念念聖賢書都沒問題，可真要去做這些事……恐怕你隻會為我們添麻煩。」

蘇瑾安搖了搖頭，語氣中有些許不耐：「更何況，蘇家還沒淪落到要靠一個小姑娘拋頭露面做事。」

說完，他快步離開了。

【我看男主還生著她的氣呢，態度這麼冷冰冰。】系統怨念道。

蘇靜儀在原地默然片刻，眸色又幽深了幾分。

即使她的神情如同潭水，沒有一絲波瀾，我也明白她此刻心中的不甘。

我起身將蘇靜儀領進了內室。

「這有一封親筆信，見信如見蘇家家主。蘇老侯爺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撐不了多久，想在他S後給我留一個保障。」

我將書信塞進她手中。

「你拿著這個去找一個叫陳澤的知府。他從前是侯爺的部下，也是朝廷安插在青州總督身邊的眼線，是個忠正可靠的人。再從後院調兩隊親衛隨你一道，千萬注意安全。」

蘇靜儀用驚異的眼神望著我，隨後堅決擺手：

「這既是留給您的保障，我萬萬不能拿去用。」

「女子互幫互助，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我按住她的手。

「再說了，我一直覺得你比你哥哥有能耐得多。」

見她仍是面帶猶豫，我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這青州我呆膩了，外面成天有婦孺餓哭的聲音，聽得我睡不著覺。答應我，由你來出謀劃策，盡快解決這次賑災危機，讓我們早日回京，好不好？」

蘇靜儀捏緊了信封，眼神柔和下來：

「好，你院子裡的海棠花凋謝之前，我會帶你回京城。」

說罷，她撐起雨傘，大步走入雨中。

9

沒過幾日，一封奇怪的奏疏從青州送入了朝廷，直達天聽。

上面細數了青州糧食短缺的數目，又提出了一個極為荒誕的請求——希望能以官府的名義抬高物價，同時鼓勵招攬勞動力，大興土木。

而這個看似荒誕的舉措卻被採用了。

先是官府出面，關閉了原本賑災的糧倉，並宣布以三倍的市價收購糧食。一時間，青州糧商紛紛從外地運糧進城，還有不少外地的糧商為了逐利，湧入青州來賣糧。

而這時，官府卻忽然宣布開倉放糧，將朝廷賑災的糧食以原本的價格投入市場。

百姓紛紛搶購正常價格的官糧。糧商們運糧已經耗費了成本，更不舍得將糧食積壓，隻得降價賣糧，甚至降到比官糧價格還低，隻求不虧本。

另一方面，官府興修的水利工程正大量招人，被水淹沒了農田的百姓們有了就業的機會，可以靠自己的勞動力賺錢，於是生活逐漸有了保障。

至此，這些政策也逐漸被百姓們理解——隻靠降價放糧是沒用的，糧錢有限，坐吃山空根本無濟於事，隻有開源，才能得到根本性解決問題。

蘇靜儀坐在庭院中，呼吸著暴雨後的清新空氣，神情怡然。

「這陣子都沒怎麼見你，現在終於闲下來了？」我輕搖著扇子，款款坐到她身邊。

她又清瘦了些，這些天她跑遍了城內的糧倉、商鋪，嚴格把控著市場價格。

我瞧見她的裙擺沾染了點點泥濘，不禁有些心疼。

「接下來的事情讓我哥哥去忙就夠了。」

蘇靜儀柔聲道：「一開始質疑的人很多，是哥哥力排眾議將這些政策推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