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喜，則安；他不喜，則自亂。

我今日聽著那個婕妤爭寵墮了胎，那個妃子失足落了水，都是些老掉牙的把戲。

 

闲來的日子，我就拿著筆在紙上寫，一筆一劃。

 

寫顧清風，寫林明月。

 

清風明月。

 

寫累了，我就畫，畫哥哥在樹下射箭，畫女孩提著裙擺，踩著影子笑得開懷。

 

寫滿顧清風的紙張足足有了三個盒子，我時常拿出來清算，捻了又捻。

 

夫人說「喜歡一個人，就把一個人緊緊地裝在心底，一次一次地去回顧，那樣覺得生活無比美好。」

 

我有時也帶著丫頭們，順著宮牆來回踱步，掰著手指頭數這狗皇帝哪天S，哪天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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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的消息不太靈通，我買通一個小廝，他來回跑來跑去，打聽也要好久。

 

等待的日子，成為了我在皇宮中最歡樂的時光。

 

哥哥今日射箭拔得了頭籌，明日殿選又得了皇上賞識。

 

哥哥的一個消息，成了我守著這十裡宮牆唯一的支柱。

 

我在這裡，就是為了哥哥平安，老爺夫人能安安樂樂。

 

可我左等右等，沒等來哥哥，也沒等到這個狗皇帝S，卻偏偏等來了侍寢。

 

他說他最喜我知書達理。

 

所以我當晚摔了他賜的琉璃盞，當著他的面子砸了延禧宮，假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叫他滾。

 

「你不是喜歡她們麼？那你去啊，找那些娘娘去，我這延禧宮不歡迎你，愛滾到哪裡滾到哪裡！」

 

他沒滾，嬉笑著把我攬入懷中，吹滅了枕邊的燈，胡子扎得我生疼。

 

皇宮裡仿佛入了冬，眼淚滾在臉上，似是有幾分涼意。

 

哥哥，明月沒辦法嫁給你了……

 

明月配不上你了。

 

9

 

狗皇帝給我升了名位，從婕妤走到了嫔。

 

公公們命人抬了好些東西，洋洋灑灑進了宮中。

 

我捏著送來的東西，賞了丫頭，賞了婆子，又給這各個宮中挨個送了個遍，卻唯獨沒給自己留。

 

他送的東西，我嫌髒。

 

我巴不得哪個娘娘送來個避子湯，又巴不得給我搞個麝香珠，最好不孕不育，從今以後與這狗皇帝再無瓜葛。

 

可什麼都沒有，沒人害我，狗皇帝也沒給我送來一碗湯。延禧宮被堵得水泄不通，他生怕我傷著，門前的侍衛烏泱泱排了好長。

 

外人傳：「從沒見皇上如此上心過，想必這月嫔，定是有幾分手段的。」

 

就連丫頭們都見風使舵：「姑娘長得美，是這皇宮之處獨一份的寵愛，要是娘娘再生個小皇子，定是這宮闱中的貴人。」

 

可隻有我知道，淑妃貌美，但有家世，皇後上了年紀，他不喜。

 

如今對我的好，隻不過是他覺得我好拿捏，娘家又沒有多風光，當個工具人實屬不錯。

 

我拼命擠出來一抹笑，手上刺繡的動作不停。

 

哥哥就要加冠了，我要送給他好多好多的禮物，還都沒有完成。

 

許是近些天，天道不好，我常常坐著有些暈眩，一覺總能睡到太陽上了竿。

 

小翠扶著我，一步一步走在後花園中。

 

「小主，你如今怎麼如此嗜睡，不會是……」

 

我心下一涼，許是天熱的怕，竟軟綿綿地倒在了小翠懷裡。

 

再醒來時，他們就滿臉皆是喜色。

 

狗皇帝擎著手，笑得滿臉風霜疊在了一起。

 

「恭喜小主，小主有喜了！」

 

「恭喜皇上，小主胎像強勁有力，近些天來嗜睡都是正常現象。」

 

我忍著惡心，哼笑了聲。

 

喜，喜從何來？

 

狗皇帝把我攬在懷中，似是沒了君王那高高在上的模樣，笑得像個孩子。

 

「朕有皇兒了，朕有皇兒了。」

 

我又升了妃，兩個月之內由婕妤上了妃，皇上獨寵我的消息，傳滿了京城。

 

隨之而來的……

 

哥哥要娶親了。

 

10

 

哥哥要娶親了，娶的是皇家的公主，狗皇帝的親妹妹。

 

狗皇帝說：「我們一家人和和氣氣的，以後你就能和你哥哥時常見面了。」

 

我勾唇笑了笑，「那我是叫哥哥，還是叫驸馬爺呢？」

 

「那哥哥是和我叫繼母，還是和我叫妹妹呢？」

 

沒有答案。

 

他熄了燈，靠在我身邊躺下：「叫什麼都好，叫什麼都隨愛妃的意。」

 

這十裡宮牆太高，高得擋住了月色，我抿了抿唇，再扯不出半點笑容。

 

叫什麼，都再無瓜葛了。

 

11

 

鑼鼓喧天，十裡紅妝。

 

到底是公主嫁人，那氣派無人能比，哥哥今年加冠，今年娶親。

 

哥哥想必是愛極了這公主的，他駕著馬，背挺得老直。

 

我順著高樓往下看，沒一會兒，哥哥的輪廓就模糊了。

 

小翠拽著我的手，打趣：「娘娘，這真是雙喜臨門啊，看您高興的，臉上的淚都簌簌地往下落呢。」

 

「少爺當了驸馬爺，以後無論是前程還是什麼，都是響當當的了不起了。」

 

是啊，了不起。

 

滿京城的男兒，公主挑挑選選才一眼看中了哥哥。

 

哥哥是這滿京城中最了不起的。

 

謝明軒來找過我，他問了我好多次。

 

「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你哥娶了公主？」

 

「你當真不知道麼，顧明月，你知道麼，隻要你肯，一切都有機會，一切都能再改變的！」

 

我搖了搖頭，摸著自己已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這個樣子，還怎麼敢和哥哥有半點瓜葛。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謝明軒從兜裡掏出一個項圈，放到我手上：「你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這深宮之處，萬不得已的事很多，隻要你願意，一切都不是問題。」

 

話音未落，京城之處半片煙花在遠處炸開，美得動人。

 

世人說：「那是昭儀公主為了哄自己喜歡的人開心，煙花都放了全城。」

 

我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又默默抽了回來。

 

是啊，哥哥有大好的前途，又有大好的未來。

 

哥哥娶了公主，以後的顧府也會蒸蒸日上。

 

我怎麼能，為了一己私欲，再讓他們變成腥風血雨。

 

我指著遠方的煙花，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笑。

 

「謝明軒，我現在過得很好，哥哥也是。」

 

「我很愛很愛皇上，我也很愛權勢，我要當皇後，你們這些鄉野世俗的東西，我根本看不上！」

 

「你要是真的為我好，就趕緊走，皇上很愛我，我怕他吃醋，我哥哥固然好，可是又怎麼比得上九五之尊的皇上呢？」

 

謝明軒罵我是白眼狼，白白浪費了哥哥對我那麼好，他指著我的鼻子罵：「你個不是人的，你他媽忘了當時顧家怎麼養你的，今天要不是你哥，我就打S你。」

 

自己說的話，哪有後悔的道理。

 

我拍了拍小翠的肩，「是啊，雙喜臨門。」

 

燭臺的火可真大，哥哥的加冠禮沒幾下便燒成了灰燼。

 

12

 

日子踏入了冬，縱使安城常年燥熱，也多了些許涼意。

 

狗皇帝怕我無聊，在宮門右側種了幾株剪梅。

 

我時常望著宮角發呆，月份大了，總是移動不便，四方的宮牆，我一望能望好久。

 

丫頭們害怕，總是勸我：「娘娘，你如今總是一坐就是坐一天，對胎兒是完完全全不好的，你這樣，你肚裡的孩子受不了啊？」

 

我探頭，摸著手中的玉佩，似是有幾分興趣。

 

「怎麼個不好法，是能將這孩子坐掉，還是能如何？」

 

「本宮想怎麼樣，便怎麼樣。」

 

宮裡的人常傳，說我的脾氣不如曾經好，如今的模樣像是變了一個人。

 

之前雖不喜說話，但總有幾天人都是鮮亮的，而如今，就隻是坐在宮角發呆，一發就是一天。

 

宮角處有幾個丫頭，我很喜歡聽她們嘰嘰喳喳地說話，討論這宮中哪個侍衛帥，哪個侍衛了不起。

 

就像自己回到曾經那段青澀的時光。

 

我趴在宮角聽說顧清風褻瀆了公主那天，雪下得很大。

 

幾個丫鬟嘰嘰喳喳地聚到一起，臉上滿是驚恐。

 

「聽說了麼，這顧家少爺不喜歡公主，聽說圓房第一天拒絕了公主。」

 

「如今這麼多天，公主把人關在柴房裡，就是想屈打成招，那顧家少爺也不從。」

 

「公主這生來要什麼有什麼，怎麼能受了這罪，口口聲聲要S了這顧清風，以泄怒火呢。」

 

我冒著雨衝進大殿，狗皇帝正商量著如何讓哥哥徹底地消失。

 

昭儀公主坐在一旁，眼角掛著淚，可眸中閃著的光，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情。

 

她說：「皇兄，我是這滿京城最耀眼的公主，我是堂堂九五之尊的親妹妹，他顧清風憑什麼不喜歡我！」

 

「我給過他很多次機會，我迷藥下過，也想過屈打成招，他憑什麼不喜歡我！他說他心裡有人，可我才是這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

 

她面容扭曲，滿眼都是狠厲。

 

她說不喜歡她的人都該S，她說所有的人都不及她好。

 

任憑我跪在地上，求了一遍又一遍。

 

皇宮的地板太涼，我忍著痛哭著喊了一次又一次。

 

「皇上，哥哥，他是無辜的，不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啊，明明是你們，是你們屈打成招！」

 

「愛，本就是強求不得的！」

 

她走近，啪的一聲打在了我的右半邊臉。

 

「我不管，我是公主，不喜歡的人都得S！！！憑什麼她顧清風不喜歡我！」

 

可我沒撐住，終究是暈倒在了大堂中。

 

13

 

再醒來時，已是傍晚，天邊晦暗，像暈不開的墨。

 

狗皇帝抓著我的手，滿眼猩紅。

 

「愛妃，是朕不好，朕的錯，朕沒有保護好你，你知不知道朕剛剛有多擔心你。」

 

「朕不S你哥哥，朕已經決定了，讓他做將軍，替朕徵戰，好不好？」

 

我的目光緩緩地移了過來，不知多久，才點了點頭。

 

「好。」

 

聽太醫說：我近些身子體弱，暈倒的這段時間急壞了皇上。

 

就連往日裡最受寵的昭儀公主，也因此被禁了足。

 

皇上發了火，也同樣給了昭儀公主一巴掌。

 

「你皇嫂她肚子裡有朕的孩子，她是你的長輩，你怎麼能打她！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再出去，滾回你的棲梧宮！」

 

從來嬌生慣養的公主被禁了足，京城裡又傳，我是皇上如今不可動的逆鱗。

 

可逆鱗是假的，皇上派哥哥去徵戰的地方，自古，無人生還。

 

14

 

肚子近些日子比以往大了許多，但太醫們仍說我體弱，要小心再小心。

 

我等啊等。

 

哥哥的S亡消息卻傳來了。

 

滿京城都說是哥哥叛了亂，臨陣倒戈，助了敵軍，最終被敵軍S了，實屬咎由自取。

 

所有人都罵：「顧家少爺文質彬彬，沒想到竟然是個出賣國家的叛徒！」

 

「顧家少爺S有餘辜，他早該S的。我就知道，要不然公主怎麼和他合離，原來是人有問題！」

 

好像一時間所有人都說是哥哥的錯，就連不愛公主，也成了哥哥的錯。

 

顧家少爺臨陣倒戈，除顧家二女顧明月身為皇妃有功外，滿門抄斬。

 

京都飄雪三天，滿地鵝毛，枝丫上蓋了一層，厚厚的，搖搖欲墜。

 

顧家一家人的頭被掛在了城門外，以儆效尤。

 

聽人說，顧家夫人S之前，哭著要見明月，昭儀公主嫌她吵，當著所有人面，將顧夫人剁成了肉泥。

 

也有人說顧家一家人S得那樣慘，深宮之處的月妃沒留一滴眼淚。

 

小翠擔心我：「娘娘，S者為大，您請節哀。」

 

我煮著茶，頭也沒抬。

 

「節哀什麼？他們都是S有餘辜的，叛國的人，留不得。」

 

「娘娘，您不是不愛喝茶麼，這茶煮給誰喝？」

 

我笑道。

 

「茶香啊，當然是煮給我們的昭儀公主。」

 

15

 

我讓小翠用保暖的東西包了三層又三層。

 

這天道不好，茶涼得快。

 

皇宮之處的雪還沒化，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叫人刺耳。

 

見我來了，肖昭儀把手邊的東西一放，笑得妖孽。

 

「你不是顧家養出來的女兒麼，你家一家人都S了，怎麼不見你掉一滴眼淚。」

 

我叫小翠把茶放在一邊，闔了門出去。

 

她似是有些瞧不起，臉上掛著的都是鄙夷。

 

我不動聲色，翹了翹眉。

 

「公主說得對，他們S有餘辜。」

 

「他們當然S有餘辜，我告訴你！不喜歡本公主的都得S，你以為皇兄真的在乎你麼，皇兄就是逗逗你，你哥和你一樣，不過是一條賤命，本該搖尾乞憐的哈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