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我嫁給賀寧的第二年,他查出了癌症。
盡管他積極治療,依然還是惡化了。
生命隻剩下最後三個月。
「我想去見見她。」
我抓緊時間和他離了婚,生怕來不及。
之後,我報復性聲色犬馬,樂不思蜀。
他坐著輪椅出現在我面前,哭紅了雙眼。
「老婆,我都快S了,你再抱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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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不能在醫院等S啊。
「我想去見見她。」
病房裡,賀寧坐在黃昏的光線中,塵埃飛舞在他周身。
戴著黑線帽,眼窩深陷,臉色蒼白如紙,手臂上一塊塊不規則的瘀青十分顯眼。
我明知故問:「誰啊?」
他愣了愣,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愧疚,他移開了目光,聲音低不可聞:「孟……清瑤。」
我鼻腔一酸,險些落淚。
孟清瑤。
唯一一個能讓賀寧放棄骨子裡修養,不管不顧到發瘋的女人。
如今,也是我的嫂子。
「或許你更應該問問我哥同不同意。」
賀寧沉默不語,落日餘暉一寸一寸從他身上褪去。
光影不斷變化。
怎麼會有人的心那麼冰冷呢?
十六年的關懷與陪伴,都焐不熱嗎?
我和賀寧是青梅竹馬,兩家也是世交。
從小學到高中我們都在一個學校,一個班級。
大學他出國,我毫不猶豫跟著就去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告白失敗,負氣離開。
他喜歡的人是孟清瑤,我家司機的女兒。
從前他經常來我家,我還自作多情地以為,他是來找我玩的。
其實他是為了見一眼心上人。
也怪我遲鈍,就發生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事情,我竟然毫不知情。
既沒看出來他什麼時候對孟清瑤動心,也沒發現孟清瑤和我哥情投意合。
不過後來我能如願嫁給賀寧,也全靠孟清瑤和我哥愛得堅定。
孟清瑤結婚那天,賀寧被關在家中無法出去,他直接從三樓跳了下去,拖著條斷腿也要搶婚。
結果自然慘烈。
他被我哥和那幫兄弟打得半S。
是我救了他。
也是在那天,他向我求了婚。
大家都能看得出,他不愛我。
可我還是嫁了。
新婚之夜,他喝得爛醉,抱著我痛哭流涕。
從他聲聲泣血中,我聽得出來,他對我,既感激,又愧疚。
那時,我傻傻以為,這些情緒會在日久天長中,升溫成愛情。
卻不想,命運隻給了我們兩年時光。
如今,他就要S了。
我沒能走進他心裡。
而他再次明知對不起我,依然要對不起我。
真可笑啊。
深情是他。
無恥也是他。
2
從醫院出來,我開車在城市裡亂轉了好久。
最後還是決定回一趟娘家。
如今孟清瑤懷孕六個月,是全家人眼中的寶貝疙瘩。
我哥還請了專業團隊住在家裡照顧她,就怕有意外發生。
我到時,他們正在吃飯。
餐廳一片歡聲笑語。
孟清瑤碗裡的菜堆成了小山。
我跟他們打招呼,沒有人搭理。
顯然是不太歡迎。
我自顧自在我媽旁邊坐下。
我媽瞪了我一眼:「剛從醫院回來?消毒沒有?」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看向我。
我垂眸,淡淡回道:「餓了,還能在這兒蹭頓飯嗎?」
我哥隨手撈起紙巾砸過來:「少賣慘,都是你自找的。」
孟清瑤打了一下他的胳膊,柔聲開口:「淼淼,你還好嗎?」
我對上她的視線,幾秒後,忍不住嗆道:「沒你好。」
說完,我不給周圍人維護她的機會,話鋒一轉,「我要離婚了。」
我爸聽了,重重一拍桌子,疾言厲色:「胡鬧,人家現在病重,生S關頭你提什麼離婚,讓外人怎麼看?」
我媽也不贊同:「是啊,這個時候離婚,顯得太無情無義了。」
倒是孟清瑤的關注點不一樣。
「淼淼,你是受什麼委屈了嗎?」
我紅著眼眶看著對面容光煥發的女孩,她的幸福甜蜜簡直要從那雙明亮的眼眸中漫出來了。
好嫉妒啊。
自從知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都喜歡她之後。
我就時常問自己,為什麼?
她家世沒我好,從小接受的教育也沒我好。
穿衣打扮品位也普普通通。
長相頂多算清秀。
憑什麼比我更受歡迎?
我哥給我的答案是:「我看她哪兒哪兒都好,因為她是我愛的人,以後你也會遇到看你哪兒哪兒都好的人。」
賀寧給我的答案是:「溫淼,你很好,是我的心偏了。」
我不服氣。
可我好羨慕。
或許就是老天爺的公平之處吧。
有的人是先甜後苦,有的人是先苦後甜。
一切總有定數。
3
「他快S了,醫生說也就三個月左右了。」
「那你還離什麼婚,直接喪偶不好嗎?」我哥問。
我緊緊盯著孟清瑤的臉:「不好,我就要趁著他活著,拋棄他。」
父母不約而同出言譏諷。
能理解。
畢竟當年我忤逆全家人,像個笑話一樣答應嫁給賀寧,他們就已經認定我不會有好下場。
吃完飯,我找了個機會和孟清瑤單獨相處,告訴她賀寧要見她。
「我不方便的。」她輕輕搖頭。
我笑了笑,心口一陣鈍痛。
「我知道,所以我要和他離婚,這樣他做出什麼事來,就跟我沒關系了。」
「淼淼……」
「攤上他,算你倒霉咯,你最近注意點,別給他可乘之機了。等他S了你就清靜了。」
我打斷她,言簡意赅,說完便轉身離開。
回到醫院時,賀寧已經睡著了。
燈光下,他的睡顏看起來並不算安穩。
眉頭緊皺,唇色慘白,幹裂起皮。
蜷縮著身體,喉嚨裡時不時發出悶哼,似乎在隱忍什麼痛苦。
我站在床邊,不自覺伸出手撫平他眉頭的溝壑。
眼前的男人,從小品學兼優,出類拔萃,是人人口中的天之驕子。
國外回來後,拒絕繼承家業,單槍匹馬從基層闖起,立志要證明自己。
自助者天助,短短幾年,他就成了投行界年輕一輩的翹楚。
眼光毒辣,邏輯嚴謹,膽識過人……外界對他有數不清的褒獎。
可偏偏這樣的人,卻在感情上鑽了牛角尖,不願意走出來。
一次又一次的選擇,都和明智背道而馳。
發愣的間隙,賀寧醒了,直勾勾看著我。
我一直沒察覺。
等回過神來,陡然看到這樣的他,我嚇一跳。
他有些難堪,別過頭用力咳嗽兩聲:「不好意思啊,醜到你了。」
「沒辦法,命苦,隻能忍忍了。」
我懶得顧忌他的情緒,退到窗臺邊坐下。
「你還在生氣?」他問。
「我都要S了,你就別和我計較那麼多了,聽話。」
他的語氣甚至稱得上溫柔纏綿。
沉默好一會兒後,我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賀寧,結婚前一天你說過,無論任何時候,隻要我想離婚,你絕不廢話,馬上籤字,任何壓力你來扛,對吧?
我擠出笑容:「賀寧,我也不要你了,你自己,聽天由命吧。」
他仿佛陷在巨大的震驚中,久久沒有說話。
不知道怎麼了,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噴出一口鮮血。
我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飛快衝過去按服務鈴。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緊緊盯著我,含糊不清地說:「我沒聽懂,你再說一遍。」
4
賀寧情況危急,醫生電擊了他好幾下,才把他的命從鬼門關搶回來。
事後醫生反復交代我:「家屬要注意照顧病人情緒,一定不能再刺激病人了。」
真是我那句話氣的嗎?
我還有這本事?
離婚於他而言,應該也算是件喜事吧,他能更全方面向孟清瑤證明他的深情啊。
看啊,當初為了你,我一氣之下和別人結婚。
現在我要S了,我不和你賭氣了。
我恢復單身,再次向你訴衷情,表愛意。
你不感動嗎?
你不心疼嗎?
「哈哈哈哈……」
安全通道裡光線暗淡,灰白煙霧嫋嫋升騰,空氣中散發著尼古丁的味道。
我坐在樓梯上,哭著哭著被腦子裡的想法氣笑了。
「你這樣,我可安慰不了你,還是幫你掛個精神科吧。」
視頻裡充當情緒垃圾桶的閨密葉舒語氣誇張地說道。
我擦幹眼淚,重重擤了下鼻涕:「我決定好了,這婚一定要離。」
她一臉嚴肅:「溫淼,何必做這個惡人呢。」
我知道,我如今這樣的情況,離婚對我來說,無論是從道德層次還是利益方面,都是得不到好處的。
不僅是不仁不義,而且還很蠢。
「圖個開心啊。」
葉舒沒有說話。
我繼續說道,「這個念頭其實是突然冒出來的,但現在好像遏制不住了,舒舒,我想在他S之前,和他斷絕所有關系,你別勸我……」
「好。」葉舒打斷我,「我支持你,要有人敢廢話,我幫你罵回去。」
幾天後,賀寧情況稍稍穩定,我和幾名護工交代了一遍注意事項就離開了醫院。
走之前,還笑著和賀寧告別。
他欲言又止,最後在我出門時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本想直奔律師所,但實在疲憊。
於是回到家睡了個天昏地暗。
再醒來,打開關機數十個小時的手機後,一條條消息迫不及待地往外彈。
不等我看完,賀寧媽媽的電話打了過來。
「淼淼,你去哪兒了,快來勸勸小寧啊,他堅持要出院,就他這個身體,怎麼能出院呢?」
賀寧媽媽哭著說。
我沒有立馬回話,而是重新切回賀寧的聊天頁面。
他發來的最新幾條消息是:【離婚的事,你是氣話還是認真的?
【如果是認真的,我書房有離婚協議,上面我籤好字了。
【如果是氣話,你想我怎麼哄你都可以,你提要求吧。
【回個消息,別讓我猜。】
不知道怎麼了,我又想笑了,忍得全身發抖,手機都拿不穩。
「淼淼,你在聽嗎?」電話那端,婆婆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明顯的焦躁。
「媽,我勸不了他,他給我留了離婚協議,我打算籤了。」
掐滅通話,我手腳並用地爬下床。
書房裡果然有籤好字的離婚協議。
原來我艱難做出的決定,是人家的早有準備。
或許,我該誇他一句貼心的。
5
離婚消息流傳出去後,外界流言蜚語不絕於耳。
說什麼難聽話的都有。
我一概不理睬,報復性一般沉迷玩樂。
呼朋喚友,聲色犬馬。
一天發的朋友圈比過去一個月都多。
不是為了給賀寧看的。
把離婚協議交給律師那天,我就刪了他所有聯系方式。
並且時時刻刻警告自己,不去過問任何他的事。
倒是我哥,對他關心得很。
周五,這人又打著心理輔導的旗號來和我說賀寧壞話。
煙霧繚繞的夜宵攤,人聲鼎沸。
晚風中混合著孜然的香味。
矮凳小桌,簡單隨意。
我哥大大咧咧叉開腿,坐在我對面,愜意地喝著啤酒撸著串。
「瑤瑤心軟,答應和那男的見一面,就在昨天,我也一起去了,唉,他現在這副樣子,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沒意思得很,秀恩愛都怕他氣厥過去。
「他還記得瑤瑤愛吃巧克力呢,我當他面給丟了。
「哦,他還問了你最近好不好。」
我對上他興奮的目光:「說完了嗎?我還要趕下一場,忙。」
「再讓我吃點,瑤瑤交代了,要我好好安慰你,太早回去顯得我這個哥,不夠貼心。」
雖然家裡人都不贊同我離婚,但真要離了,他們反而對我比之前更關心了。
幾次三番地讓我搬回去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