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七日後。
遠在千裡之外的蕪城王帳中。
我在昏睡中察覺到咽喉正被一隻鐵掌SS鉗住。
睜眼,一個陌生男人居高臨下地垂眼看著我。
「久仰了,聶家的……」
他手掌下移,語氣玩味中透露著一絲嗜血的興奮:「女將軍?」
06
「是我。」
我攥住他的手腕,試圖為自己留出喘息的餘地。
Advertisement
被我握住的那隻手微微一頓,他的聲音多了幾分冷意:「喪家之犬,居然一點也不膽怯?」
「已經落入你手,膽怯又有什麼用?」
「不愧是聶家人,果然好樣的。」
他勾唇冷笑,將手抄到我背後,一把就將我從棺材裡拎了出來。
或許是沒想到我竟然毫不反抗,或許是沒想到我的身體居然如此羸弱,他詫異地挑了挑眉。
我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早知如此,就不當什麼皇後了。
連飯也不能吃飽,又哪來的力氣反抗?
我在和他面對面對峙時終於看清楚了他的樣子。
深眼高鼻,輪廓挺拔流暢。
想必他就是那個對聶春棠情根深種的七皇子索倫吧。
上一世,就是他助聶春棠假S的。
如今這個「S」的人換成了我,聶春棠自然知道我S不了,便沿用上一世的法子悄悄將我送到了他手中。
怎麼辦?
擺在我面前,全都是S路。
我輕輕湊近索倫,就在他以為我會吻上去的那一刻,我偏了偏頭,朝他露出柔軟脆弱的脖頸:「當然。殿下,我並不比二小姐差。」
索倫眼中閃過一絲被戲耍的惱怒,他一把掐住我的下颌,幾乎是強迫性地讓我抬起了頭。
這個姿勢太過恥辱,壓抑已久的S意險些噴薄而出。
索倫陰鸷的目光緩緩掃過我的臉。
他很快就捉住了我話中的漏洞:「二小姐?你是指……聶春棠?」
我低下頭,努力思考著對策。
索倫卻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仔仔細細地一寸寸摸索著我的手。
下一刻,他將我重重甩開:「你們漢人最重嫡庶,聶映玉怎會管自己庶出的妹妹叫二小姐,況且,你的手甚至沒有一丁點習武之人該有的繭子,說,你到底是誰?
「不說也沒關系,我便叫人把你扔進軍營裡,那兒可多的是沒見過女人的兵痞子。」
我急忙跪下磕頭:「求您不要。」
情急之下,這求饒聲依舊婉轉嬌怯,連我自己聽了都起雞皮疙瘩。
索倫卻是很受用。
他半蹲下來,邪氣地用拇指摩挲著我的唇瓣:「那就說說,你到底是誰。」
下定決心般,我閉上眼一口氣吐了個幹淨。
「奴婢,奴婢原是大小姐的替身,自十歲起便追隨大小姐,他們都喚奴婢蟬,像奴婢這樣的替身,府裡養了十幾個。」
「蟬?玩金蟬脫殼麼?」索倫眼底掠過一絲冷意,「你們家小姐可真狡猾啊,難怪,人人都道那聶映玉醜如羅剎,可止小兒夜啼,又怎能與你這種尤物相較?」
感謝無稽流言。
我略帶哭腔道:
「奴婢雖然命賤,隻是匍匐在小姐身下的一個影子,卻也不願枉S辜負自己,求殿下放奴婢一條生路吧。」
沉默讓整個王帳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帳外,有待宰的牛羊發出陣陣絕望的哀號。
不安似蛛絲般蔓延至四肢百骸,我伏下身去,豆大的汗珠順勢跌落在地。
索倫嗤笑一聲:「這就嚇哭了?沒用的廢物。」
此時,正逢索倫的探子進來回稟:
怦怦作響的心跳聲猶如驚雷炸響在耳邊。
我一字一字盯著探子的嘴唇,默默分辨他說的鮮語:
「南周並無國喪,南周皇後昨日還與那皇帝完婚了。」
索倫猛地站起身,難掩失望與焦躁。
「費了這樣大的功夫,居然又中了她的計!可恨!」
我不敢抬頭,感受著他灼熱而又充滿恨意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突然有點想笑。
我怎麼忘了?
蕭策這個廢物,不會也不敢在皇位還沒坐熱的時候,頂著S功臣、毒發妻的罪名宣布我的S訊。
除非他不想要他的江山了。
民間本就有他是篡位廢太子的流言,若登基的第一個月皇後便暴斃,不正說明了天命不佑他這個皇帝嗎?
隻要他稍微動一下腦子,就一定有法子可以偽裝我還活著的假象。
收斂思緒,我再次跪下:
「殿下,奴婢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你?」索倫不屑地嗤笑一聲,「本王還是會讓人將你丟進軍營的,誰叫你是聶映玉的人,隻要是她的人,就都得S。」
話音剛落,他的侍從便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地狠狠押住我的手臂。
情急之下,我高聲喊道:
「大軍糧草短缺,難道殿下就不想知道解決之法嗎?」
鮮族作為馬背上打天下的遊牧民族,近些年靠著燒S搶掠周邊的國家一路擴張,卻依舊沒能改掉依賴畜牧的生活方式。
於是連綿不絕的戰火使得行軍糧草成了最大的問題。
偏偏鮮人最不擅長的,便是耕種。
不然也不會每每談判的時候,鮮族都在妄想他國向他們進貢大批糧草。
每至一城,他們最先做的事便是掠奪土地、搶佔糧倉。
如今他們乍然攻破兩城,卻並無熟悉本地氣候的耕種人才。
此時又正值播種季節。
我的這句話,微妙又準確地切中了他的心思。
不待他回答,我又補充道:「奴婢自幼是在田間地頭長大的,在那裡討生活。幾時下種,幾時澆水,豆子寒露使鐮鉤,地瓜待到霜降收,這些全都是奴婢必學的本事。如若殿下不嫌棄,奴婢自當盡力一試。」
索倫眉眼緊皺:「你圖什麼?」
「請殿下許奴婢苟活。」
他回過身,黑沉沉的眼珠意味深長盯著我,像極了伺機而動的禿鷲。
「很好。」
07
我被帶到了蕪城糧倉。
當年我曾下令,如有城破的那一日,無論事態多麼緊急,必得派人燒毀糧倉,絕不能留一粟一米給敵人。
這裡觸目驚心的斷垣殘壁似乎在默默地回應我,他們做到了。
「那人S得可慘了。」
「什麼?」
索倫戲謔地觀察著我的反應,慢條斯理道:「我們的人抓住了那個縱火的南周人,居然隻是個半大的孩子,嘖嘖,可憐見的,邊被剝皮抽筋,邊喊著聶姐姐救我呢。」
半大孩子……
那些年接觸過的,無數稚嫩的臉龐在腦海中迅速掠過。
心髒宛如被活生生挖出一塊,我用盡全身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當場失態。
「殿下別說了,奴婢害怕。」
索倫笑了笑:「怕什麼?一月為期,種不出東西,我送你下去見他。」
我垂下頭,竭力掩飾濃烈的恨意:「遵命。」
因為糧倉被燒,索倫的軍師建議派一小隊人馬混進商隊,去往南周買種子。
索倫思考了一下,點頭同意,又指著我道:「選種子是第一要緊事,你也同去。」
他自然不是擔心其餘人選不出種子,而是打算試探我的忠心。
我提起警惕,應了聲是。
走出王帳時,我聽見身後有人議論:
「聽說這女子是王爺新寵,原來是南周人……」
「南周女子?這樣大搖大擺地出入王帳,簡直不知廉恥。」
「呵呵,商女怎知亡國恨?要她知廉恥,我看你還是太為難她了。」
……
我低著頭恍若未聞,直到索倫將手按在我的肩膀上。
我硬生生地止住了還手的本能。
下一刻,隻聽「咔嚓」一聲,我的手臂以一個非正常的恐怖角度扭曲著。
他折斷了我的手。
意識到這一點,我的眼淚緊跟著掉下來。
「殿下這是做什麼……好疼。」
惶惑、驚疑、痛苦。
我像把自己完全抽離出來,全心全意地揣摩著「蟬」應當是怎樣的表情。
索倫漫不經心地撫了撫我的臉:「放心,隻是脫臼而已,等你種出糧食的那一日,本王會請最好的醫師為你救治。」
對習武之人來說,脫臼確實是家常便飯,甚至習慣性的脫臼根本用不上醫師,自己就能接好。
可是現在的我,是碾S隻螞蟻都會害怕的柔弱女子。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索倫帶著一行人喬裝打扮成行商的樣子,打算就近混進一座邊陲小鎮。
行至半途,探子火速來報。
他那個攻佔了葉城的同胞哥哥,三皇子應翟急召他過去。
我猜這又是他的一次試探。
果然,他人雖然走了,留下來處處監視我的爪牙卻是更多了。
每當我與商販交談時,他們便會格外留心防範我的一言一行。
甚至不允許我用手摸一摸種子。
因為要買的數量實在太多,小鎮的村民湊了一整天才勉強湊齊了量。
這麼一耽誤,直到兩天後,我才終於帶著一車粟米種子和農具回到了蕪城。
索倫赫然就立在城牆上。
他衝我大笑:「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若是聶映玉本尊,到了自己的地盤,自然有一萬種方式可以逃。
如若我真逃了,他大概會立刻現身,然後讓我S無葬身之地。
可我不但沒有一絲逃的意思,反而還帶著種子和農具滿載而歸。
這終於叫他感到稍稍安心。
「奴婢回南周也是一個S,所以絕不會逃。」
索倫滿意點頭:「你倒是識相。」
他不知道的是,從我被他抓住的那天,一個大膽的計劃便在我的腦中成形。
與其如敗家之犬般倉皇逃命,不如就賭一把。
我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S光他所有的人馬。
08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和鮮人一起耕地松土。
我手把手地教他們如何將種子浸泡在水中。
待到發了芽,再將它們一齊撒進蕪城的土地裡。
其間,我錯位斷掉的骨頭始終得不到糾正,手臂很快便高高地腫起,看起來甚是駭人。
到後來,我連衣袖都無法穿了。
鮮人的老醫師好心想要替我醫治,被我婉言謝絕了。
索倫不開口,我若擅自做主,隻怕會引來猜忌,甚至是招來S身之禍。
直到煎熬半月後,我的整條手臂變成了青色,已然是廢了。
索倫姍姍來遲,話裡話外都是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嘖嘖嘖,好好的一隻手怎麼傷成這樣?還好你不是聶映玉。」
他自顧自地道:「本王聽說聶映玉的箭術天下無雙,傷了這樣一條胳膊,以後怕是再也拉不開弓了吧。」
彼時我已經忍受了半月斷臂之痛,連綿的痛楚令我發起高燒,神志不清。
我跌跌撞撞地跪下,口中不斷重復著那句話:「請殿下允許奴婢苟活。」
索倫淡然一笑,終於開口命醫師救治。
但因為延誤得實在太久,我的手臂已然無法再使上力了。
唯一值得高興的是,一個月後,幼弱的嫩苗便如期在肥沃土壤上迎風飄揚。
鮮人紛紛大喜過望。
「蟬姑娘你真神了,瞧瞧這些粟米,長得多好。」
「原來種地竟然有這麼多的講究,我算是學到了。」
有人問我:「姑娘,看你年紀也不大,怎麼會懂這麼多?」
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從前,隨父親在西北戍守的日子。
西北苦寒之地,百姓並不算多。
到了秋收春種的時候,軍隊便自發地輪流下地幫忙。
「春種腰忙彎,秋收把歌唱。」
那一年,我種地種得腰都險些斷了。
也是在那一年,我和蕭策在勘探地形時迷了方向。
天寒地凍,不得不到山洞取暖。
我將找到的唯一一點水讓給了他。
蕭策問我為什麼對他這麼好,我說:「食君之俸,忠君之事。」
他似泄氣又似負氣地偏過頭去,聲調壓得極低,還帶著隱隱的鼻音:「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切真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