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婚禮的流程和前世沒什麼區別,甚至場地布置和播放的音樂都和前世一模一樣,我和紀淮的婚紗照被打印成海報放在入門前,來來往往的賓客都在說我們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紀淮一身筆挺西裝和前世一樣帥,他的朋友們也和前世一樣在群裡調侃他:
牡丹花下S,做鬼也風流。
隻除了一件事不同。
我逃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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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出社交賬號,換掉所有的聯系方式,踏上早已預定的航班,一個人去了氣息神秘的古村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然後泡在溫泉裡聽好友給我復述婚禮那天的場景。
離開前我留下了一段視頻,原本應該播放我和紀淮婚前錄像的大屏幕,變成了紀淮和夏輕雨肢體交纏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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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臥室、凌亂的衣服,還有不堪入耳的喘息聲……
現場賓客一陣哗然,夏輕雨尖叫著讓設備組關掉,瘋了般用桌上的餐具砸向大屏幕。
除了看熱鬧的賓客,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尤其是夏輕雨的媽媽,她不可置信地顫抖著手指向屏幕:
「你們,你們怎麼能,你們是兄妹啊……」
「你給我閉嘴!!」是紀淮爸爸說的。
但一句「兄妹」的信息量已經足夠引起軒然大波,樓上樓下,單身母親,年齡相仿,人的聯想力很強,現場頓時亂作一團。
唯獨紀淮從頭到尾站在原地,手中還拿著我精心挑選的捧花,他眼裡的沉默像是沒反應過來,又像是風雨欲來前的S寂,隻是固執地、一遍遍地使勁摁著手機。
我知道,他在給我打電話。
當時我就坐在候機室裡,靜靜地聽著手機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想象著前世我給他打電話時,他是不是也這樣,將手機扔到一旁,任由它響到關機。
那一刻,我想我是暢快的。
回去是在兩個月之後,提前完成的項目恰好足夠我有兩個月的休假,大家都在一個圈子裡,公司的同事多多少少聽說了一些關於我和紀淮的事,有人誇張道:
「天吶,戚栩,要是我,我得直接和那對渣男賤女同歸於盡!」
「同父異母的床上兄妹,真是令人作嘔的關系,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那渣男還好意思天天來找你呢!」
我釋然地笑笑。
見到紀淮是在一個傍晚,看得出來,這一個月他並不好過,整個人肉眼可見消瘦了一圈,五官變得愈加凌厲,卻顯得很是頹敗。
他問我:
「既然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直接揭穿我,為什麼非要在……在婚禮上這麼做?」
我慢條斯理地喝了口咖啡,對上他的目光:
「為什麼?紀淮,隱瞞的病情,苟合的視頻,還不能讓你明白為什麼嗎?」
因為我恨啊。
前世我找過他的,我萬分痛苦地問他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我拉進他們這段可笑的愛情漩渦裡,可得到的隻是他淡漠坦然的一句:
「沒有為什麼,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離婚吧。」
我不甘心,憑什麼他們獲得幸福的代價是我的一生要被毀掉?憑什麼他可以那麼理所當然地面對我因他而起的痛苦?
所以我不同意離婚,我笑著告訴他:
「紀淮,我要讓她永遠做見不得人的插足者,讓你們至高無上的愛情永遠見不得光,永遠被人不恥,永遠被人唾罵!」
從最初的痛徹心扉到後來的心如S灰,我在這段破碎的婚姻裡走得精疲力竭,最終當他又一次說出:
「戚栩,你無父無母,是不是很缺愛啊?」
「所以非要SS纏著我不放手?」
我想,就這樣吧,我累了。
我打電話給他,同意離婚。
可是就在離婚的當天,見面的餐廳突然發生爆炸,火勢迅速蔓延,我被斷裂的吊燈砸到腦袋,眩暈無力時下意識叫了聲他的名字。
我有些害怕,還有些疼。
最起碼那一刻,我是真的希望他可以救我。
可是他沒有。
他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跑向和他一同而來的,正蜷縮在另一桌大哭的夏輕雨。
失去意識前,我看見的最後一副畫面就是他護著夏輕雨離開的背影。
挺好的,最起碼暈過去再S就不疼了。
但我沒想到重生後這場大火卻成了我揮之不去的噩夢。
以至於每次看見他們我都要用盡全力才能維持表面的平靜。
所以紀淮,如果這段關系裡注定有人會不好過,那為什麼不能是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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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紀淮父母離婚了,他也因為品行不端被公司開除了。
夏輕雨母女在街坊鄰裡的口舌中不得不搬家,所以她來找我,我並不意外。
意外的是她對我說對第一句話是:
「戚栩,現在你滿意了?害得我們顏面掃地,逼得我們四處躲藏,看見我們如今的模樣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當時剛加完班走到公司樓下,聽見她的話,有些想笑,卻又因為疲倦又實在笑不出來。
她說都是我害的。
老實說,選擇在婚禮上播放視頻已經是我能想到,也是能做到的最強的報復,但凡中途出現任何一個變故,都不可能成功。
甚至隻要那晚的事情沒有發生,都會失敗。
可事實就是發生了,無論是酒後亂性還是將錯就錯,他們將機會送到我手上。
所以此刻面對她的歇斯底裡,我輕輕將額前的碎發挽到而後,心平氣和地告訴她:
「對,我就是很得意。」
「戚栩,你——」
她氣急敗壞地猛然抬手朝我的臉扇來。
下一秒,被我截住。
我靜靜地欣賞她含怒的雙眼,溫柔提醒她:
「夏輕雨,你可想好了,這巴掌下來,可就不止讓你們顏面掃地、四處躲藏了。」
不想再和她多說半個字,我無視她恨極的目光,不容拒絕地將她抬起的手推到一旁,踩著高跟鞋平靜地從她身邊走過去。
那之後我沒再見過她。
直到和同事團建的路上遇到堵車,打聽之下才知道前面發生了車禍,很快就有人拍了視頻上傳網絡,被醫生抬上救護車的兩人,正是紀淮和夏輕雨。
我有些意外。
後來才知道因為紀淮不願再見到夏輕雨,她就偷偷爬上紀淮的車,然後在路上發生爭執車速失控撞上山巖。
沒有生命危險,但夏輕雨毀容了。
而紀淮,斷了一條腿。
有一次我去醫院體檢時很不巧地遇到了拄著拐杖的紀淮,他穿著寬松的病號服,面容變得極其瘦削,像是較勁般甩開他母親的攙扶非要自己走,然後重重地摔在了我面前。
我站在原地,無波無瀾地對上他的目光。
很難形容他在那一刻的神色,有狼狽、有痛楚,還有一絲隱隱的驚喜與期待。
我不明白他的驚喜從何而來。
也不明白他在期待什麼。
於是稍稍往後退了半步,從他身邊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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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如今的結局不免讓我感嘆命運的巧合。
前世我S後在人間逗留了一個月,得知他護著夏輕雨從大火中逃離出去的時候,替夏輕雨擋下墜落的廣告牌被砸斷了一條腿。
起初夏輕雨還會每天來醫院看望他,緩解他的痛苦關心他的病情,後來在紀淮日復一日需要照顧的情況下,開始漸漸變得不耐煩,直到紀淮又一次不小心打翻水杯,對她說:
「輕雨,太燙了。」
夏輕雨忽然就沉默了,她低頭看著那灘水漬,很篤定地告訴他:
「紀淮,當初若是知道你得了絕症,我一定不會離開你,可如今你這如同廢人的模樣,隻會拖累我。」
「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林安足夠喜歡我,我不會和他離婚。」說完她就頭也不回地快步逃離病房。
而紀淮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平靜到他的所有朋友來探望他時都忍不住讓他發泄出來。
但他沒有。
他依舊平靜地接受治療,做康復訓練,磕磕絆絆地用著拐杖,接受殘疾的身份。
直到他在臥室的角落翻出一本日記,忽然踉跄著摔倒在地上,當時我就在他身後,眼看著他從最初的平靜到最後雙肩顫抖著俯身將日記抱在懷裡。
那之後他就開始變得極為頹靡,不再出門,隔絕交流,每天隻抱著那本日記躲在黑漆漆的房間裡。
我不知道那本日記有什麼好看。
裡面不過隻是一些我當初得知他胃癌後的隨手記錄:
【怎麼辦?紀淮好像要S了,可以把我的生命平均給他嗎?】
【今天紀淮有點不開心,不知道是不是又胃疼了,明天去學養胃粥。】
【寫了八十一封郵件,終於收到德國醫學專家的回信了,可是他隻回了句抱歉。】
【二十五歲的生日,我準備的驚喜沒能說出口,我收到的禮物是紀淮的背叛。】
【胃癌是假的,喜歡也是假的,紀淮你這個大騙子!】
絮絮叨叨,零碎片段,最後一句是:
【就這樣吧,紀淮。】
我湊近仔細看了眼他SS攥在手中的東西,是一張人工流產的手術同意書。
日期是他出軌的第三天。
看著他陡然泛紅的雙眼,我忽然失了興趣,本來也隻是想跟著看看他的痛苦與狼狽,而不是令人作嘔的眼淚。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停留在此,隻能麻木地四處飄蕩,直到看見夏輕雨口中那個足夠愛她的林安當著她的面親吻另一個女生,在她崩潰的指責聲中輕佻地笑了笑:
「我以為你和你那竹馬上床的時候就默認我們各玩各的。」
當時夏輕雨的媽媽也在場,聞言臉色霎時大變,不像是因為女兒出軌,倒像是……
我還沒來得及細究,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紀淮嘶啞顫抖的嗓音:
「戚栩,戚栩, 栩栩……」
我下意識回頭, 隻見他跌跌撞撞衝開人群摔在了我面前, 然後在他抬頭看過來的瞬間。
我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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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很久沒做過關於前世的夢了。
自從那場荒唐的婚禮之後。
這讓我調整好的情緒再次變得低落, 同事察覺到我的不對勁, 揚言下班後要帶我去吃大餐, 就在浮山路那邊的一家餐廳。
坐上餐桌的那一刻,我才想明白為什麼會覺得熟悉,因為這就是前世那家讓我葬身火海的餐廳。
後來經過調查是液化石油氣泄露, 遇到明火後發生爆炸,S傷無數。
嘴裡的魚肉頓時變得有些乏味,我看了眼手機上的日期,如果我沒記錯,爆炸時間就在明天下午。
對面的同事正吃得嘎嘎香, 我不動聲色地又點了十幾盤肉, 本著不浪費的原則,我們一直吃到餐廳的其他顧客幾乎全都離開。
然後當同事捧著肚子感慨要用多長時間才能消耗掉這些熱量時, 走到收銀臺結賬。
再以找洗手間的借口不小心推開廚房的門, 忽略「廚房重地」四個大字, 直接對大步走來準備要提醒我的廚師說:
「我好像聞到了一股煤氣味。」
當時他們已經在收拾炊具, 聞言雖然有所懷疑也還是放下手中的東西開始檢查。
我有些緊張地站在原地,直到聽見有人說:
「這裡的液化氣閥門壞了, 需要更換。」
才終於松下一口氣。
不知是不是因為阻止了一場災難, 低迷數天的情緒忽然好轉起來,連帶著我的運氣也好了起來,不僅項目進行得格外順利,還成功升職了。
同事們紛紛嚷著要我請客慶祝。
我有些無奈地笑笑,選了個新開業的酒店。
恰逢第二天是周末,大家都放開了吃喝玩樂, 結束時已經凌晨兩點, 同事都走完後我在大廳休息了會兒準備走回去,反正距離我家也不遠。
然而我剛走出門沒多久,就看見站在路燈下的紀淮,天際微微泛起一抹青藍,紀淮拄著拐杖一瘸一拐走到我面前:
「可以談談嗎?」
我將雙手插進風衣口袋, 覺得有些好笑:
「談什麼?是誤診的胃癌,還是婚前的出軌?」
三個小時前,就在紀淮為我過生日的時候,她在家裡割腕了,醫生通過緊急聯系人撥通紀淮的號碼,得到的隻是他的一句:
「(日」「車禍後我好像開始想起前世的記憶,明明在前世我們是結了婚的,戚栩, 明明我們還在婚禮上發過誓要不離不棄的……」
他說得很慢, 嗓音很啞,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仿若一個看客般問他:
「是嗎?那我們過得幸福嗎?」
他沉默了。
我輕輕笑了聲, 與他擦肩而過時忽然聽見聲音很低很低的一句:
「明明也是……幸福過的。」
我沒停步, 繼續往前走。
其實問他真的是因為好奇, 畢竟自從那天阻止完爆炸後,關於前世的記憶開始在我腦海裡消散。
直到今天,徹底消失。
就連痛苦也隨著記憶一起消失。
我走在夜風溫柔的長街上, 遠處的天空正暈染開一抹金色,一切都美好得恰逢其時。
明天是周末。
我又升職了。
我才 25 歲。
日出日落,我一個人也可以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