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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第3章

第3章

2025-10-28 15:25:56
18

不是因為疼,是因為一種徹骨的、被至親徹底拋棄和背叛的絕望。


 


7


 


我的「告發」,換來的不是保護,而是放逐。


 


沒過幾天,我爸就把我打包,像扔一件礙眼的垃圾一樣,扔給了他一個學書法的學生家裡。


 


一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和他同樣溫和的妻子,他們有個跟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兒。


 


「囡囡在你家待段時間,生活費我出。」


 


我爸丟下一點錢,語氣不容置疑,甚至懶得看我一眼,


 


「管嚴點,別讓她瞎看些亂七八糟的書,學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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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上了。


 


隔絕了那個充滿酒氣、暴戾和骯髒交易的家。


 


接下來的三個月,像一場不真實的、溫暖的夢。


 


我過上了天堂般的生活。


 


學生叔叔和阿姨,他們說話是溫和的,眼神是帶著善意的。


 


飯桌上有熱騰騰的、足夠所有人吃飽的飯菜,沒有刻薄的挑剔,更沒有因為多吃一口而招來的毒打。


 


我可以和他們的女兒一起寫作業,雖然那些作業對我來說簡單得可笑。


 


我和同齡人一起看動畫片,分享水果糖。


 


阿姨會給我買和她女兒一樣的新衣服,會溫柔地幫我梳頭發。


 


晚上睡覺,是幹淨松軟的被子,沒有隨時可能響起的腳步聲和竹枝的呼嘯。


 


我絲毫沒有感覺到「寄人籬下」。


 


在這裡,我不是「書法家的女兒」,不是「需要伺候人的小保姆」,更不是「下賤胚子」。


 


我隻是一個……孩子。


 


一個可以被正常對待的孩子。


 


我貪婪地呼吸著這「正常」的空氣,像一株快枯萎的植物拼命汲取水分。


 


我甚至開始小心翼翼地、笨拙地學習他們的女兒那種毫無防備的、明媚的笑容。


 


原來,生活可以是這樣的?


 


原來,肚子可以一直是飽的?


 


原來,晚上睡覺是可以不做噩夢的?


 


這短暫的幸福,像一面鏡子,清晰地映照出我在自己那個「家」裡的生活,是多麼的恐怖、畸形和絕望!


 


所以,當爸爸打來電話,說明天要接我回去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崩潰了。


 


那晚,我像瘋了一樣。


 


趁著阿姨在廚房收拾碗筷,我衝進去,「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她面前!


 


瓷磚的冰冷透過薄薄的褲子刺進膝蓋,但我顧不上了。


 


「阿姨!求求你!求求你收養我吧!別讓我回去!求求你!」


 


我SS抱住她的腿,像抱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眼淚洶湧而出,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哀求而嘶啞變形。


 


阿姨嚇了一跳,手裡的碗差點掉下來。


 


她趕緊放下東西,想把我拉起來:「囡囡?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地上涼!」


 


我像釘在地上一樣,S活不肯起,隻是仰著臉,涕淚橫流地看著她,重復著哀求:「求求你……收養我……別送我回去……求你了……」


 


阿姨看著我,眼神從最初的驚訝,慢慢變成了深深的困惑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她蹲下來,扶著我的肩膀,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讓我心碎的溫柔:「囡囡,告訴阿姨,為什麼?為什麼這麼不想回家?你爸爸……他對你不好嗎?」


 


「爸爸」這個詞,像一根燒紅的針,刺進了我的神經。


 


那一刻,眼前阿姨溫柔擔憂的臉,和我記憶中早已模糊的媽媽的臉,奇異地重疊了。


 


那種久違的、被當作一個「人」來關心詢問的感覺,讓我心中那道用恐懼和麻木築起的堤壩,轟然決堤!


 


壓抑了太久的委屈、恐懼、痛苦和那難以啟齒的羞恥,像黑色的洪水,衝破了我的喉嚨。


 


我語無倫次,渾身抖得像篩糠,一邊哭一邊說,顛三倒四:


 


「他打我……用竹枝、抽手、抽背……好疼……」


 


「他不讓我吃飯……餓、我好餓……」


 


「他、他說要打斷我的腿……」


 


「林叔叔……他摸我、摸我……嗚嗚嗚……」


 


「我告訴爸爸……爸爸打我、說我……看黃書……說我汙蔑……」


 


「阿姨……我害怕、我回去……他會打S我的……林叔叔還會……」


 


我說不下去了,隻剩下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仿佛要把五髒六腑都哭出來。


 


那些黑暗的、黏膩的、帶著血腥味的記憶碎片,第一次赤裸裸地暴露在另一個成年人的目光下。


 


阿姨聽著,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


 


她摟著我的手在發抖,那雙溫和的眼睛裡,充滿了震驚、憤怒。


 


她沒有再說什麼安慰的話,隻是把我緊緊摟在懷裡,任由我的眼淚浸湿她的衣服。


 


她的懷抱,帶著廚房裡殘留的飯菜香氣和一種堅定的力量。


 


那一晚,我是在極度的疲憊和哭聲中昏睡過去的。


 


8


 


第二天一早。


 


天剛蒙蒙亮。


 


學生阿姨沒有像往常一樣去上班。


 


她替我請了假,給我換上幹淨的衣服,仔細地梳好頭發,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然後,她緊緊牽著我的手。


 


她的手心很暖,也很用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她沒有帶我回家。


 


也沒有帶我去學校。


 


她帶著我,穿過清晨還有些清冷的街道,腳步堅定,目標明確。


 


徑直走進了那座掛著「區婦女聯合會」牌子的、灰撲撲的辦公樓。


 


婦聯的人,如臨大敵。


 


兩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穿著板正的、顏色灰暗的套裝,臉上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嚴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她們仔細聽了學生阿姨(我後來知道她姓陳)的陳述,又反復問了我很多細節。


 


我機械地回答著,那些不堪的回憶像冰冷的刀子,一次次割開剛結痂的傷口。


 


陳阿姨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卻給了我唯一一點支撐的力量。


 


她們的眼神裡有震驚,有同情,最終化為一種「我們一定會處理」的決心。


 


那一刻,我以為自己終於能得救了。


 


灰暗的天空仿佛裂開了一道縫,透進了一絲微光。


 


也許,也許真的可以離開那個地獄了?


 


她們決定立刻家訪。


 


陳阿姨不放心,堅持要一起去。


 


於是,我們一行四人,沉默地走回那個我拼命想逃離的地方。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走向刑場。


 


陳阿姨的手,攥得我生疼,仿佛一松手,我就會掉進萬丈深淵。


 


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像敲在我的心上。


 


門開了。


 


我爸顯然剛睡醒,或者宿醉未消,頭發蓬亂,穿著皺巴巴的睡衣,一臉茫然地看著門口突然出現的、表情嚴肅的陌生人。


 


「你們……找誰?」


 


他語氣裡帶著被打擾的不耐煩。


 


但下一秒,他的目光掃過兩位婦女幹部胸前的徽章,又看到她們身後臉色鐵青、緊握著我的陳阿姨,瞬間明白了。


 


然而,預想中的慌亂、心虛、質問……統統沒有發生。


 


那兩位前一秒還帶著「主持正義」氣勢的婦女幹部,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樣,牢牢粘在了我家客廳的牆上——那裡掛滿了爸爸龍飛鳳舞、裝裱精致的書法作品。


 


她們的目光接著又滑向電視櫃旁,那一排金燦燦、亮閃閃的獎杯和證書,在昏暗的客廳裡散發著誘人的光芒。


 


她們臉上的那種職業性的嚴肅,像烈日下的薄冰,迅速消融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驚嘆、仰慕和……卑微討好的笑容。


 


那種笑容,我太熟悉了,在林叔叔臉上,在那些來求字的「粉絲」臉上。


 


「哎呀!您……您就是 X 老師吧?」


 


其中一個婦女幹部,聲音都放軟了幾個調,臉上堆滿了笑,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真沒想到,您就住這兒!這字……真是絕了!」


 


她指著牆上一幅狂草,嘖嘖稱贊。


 


另一個也趕緊附和:「是啊是啊!早就聽說 X 老師的字千金難求,今天真是開眼了!這些獎杯……哎喲,省裡的頭名!了不得!了不得!」


 


我爸臉上的茫然迅速褪去,換上了一副我無比熟悉的、帶著三分矜持七分得意的「名士」面具。


 


他甚至還捋了捋頭發,挺直了背脊。


 


「哦,婦聯的同志啊?稀客稀客,快請進。寒舍簡陋,讓兩位見笑了。」


 


他瞥了一眼陳阿姨和我,眼神冰冷,帶著警告。


 


兩位婦女幹部完全無視了陳阿姨的存在,也似乎忘記了此行的目的。


 


她們寒暄著,恭維著,話題完全圍繞著書法、獎杯、圈子裡的名人軼事。


 


最後,其中一位搓著手,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笑容:「X 老師,今天真是冒昧打擾了。主要是……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孩子的生活情況。順便……嘿嘿,不知道能不能厚著臉皮,求您一幅墨寶?我們婦聯搞活動,也需要個像樣的門面……」


 


求字。


 


這兩個字像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我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脆弱的心髒上。


 


我爸笑了。


 


那是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笑。


 


他大手一揮:「好說好說!兩位同志辛苦跑一趟,寫幾個字算什麼!」


 


他看都沒再看我和陳阿姨一眼,徑直走向書房。


 


鋪紙,研墨(這次是他自己研的),揮毫。


 


一氣呵成。


 


兩位婦女幹部像捧著聖旨一樣,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幅墨跡剛剛幹透的字,臉上笑開了花,千恩萬謝,仿佛得了天大的恩惠。


 


然後,她們走了。


 


走之前,甚至沒再提一句關於我的「生活情況」,也沒再看我和陳阿姨一眼。


 


仿佛我們隻是牆角兩件礙眼的擺設。


 


客廳裡隻剩下我、陳阿姨,和我爸。


 


空氣S寂。


 


陳阿姨依然緊緊拉著我的手,但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身體在發抖。


 


她看著我爸,深吸一口氣,聲音因為克制而微微發顫:「X 老師……囡囡……囡囡這孩子很乖,也很聰明。如果您……如果您覺得不方便,我可以一直幫忙照顧她,寄養在我家,不要您一分錢生活費!我會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我爸一聲嗤笑打斷了。


 


他慢條斯理地洗著毛筆,眼皮都沒抬一下,語氣輕飄飄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陳老師,你是個好人。不過,你丈夫跟我學字也有一陣子了,說句實在話,天分有限,路子也走偏了,再學下去,怕是耽誤工夫。以後,就不用來學了。」


 


他頓了頓,終於抬起眼皮,目光像淬了毒的針,刺向陳阿姨,又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慈愛」:「至於囡囡,是我親閨女,我 X 某人養得起。就不勞你費心了。」


 


沒有想象中的劍拔弩張。


 


沒有激烈的爭吵。


 


隻有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徹底斷送了陳阿姨所有的努力和希望,也碾碎了我最後的救命稻草。


 


陳阿姨愣住了。


 


她看著我爸,又看看我,眼神裡充滿了巨大的無力感。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頹然地、僵硬地對我爸點了點頭,說了句:「……打擾了。告辭。」


 


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


 


她松開我的手,轉身走向門口。


 


那隻一直給我力量和溫暖的手,松開了。


 


我還想拉住她的衣角!


 


我的手指徒勞地向前伸去,卻隻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氣。


 


門,關上了。


 


隔絕了陳阿姨的背影,也隔絕了我最後一絲微弱的、來自外界的希望。


 


9


 


客廳裡,隻剩下我和我爸。


 


又是S一般的寂靜。


 


下一秒,我爸臉上的「慈愛」和「矜持」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川劇的變臉。


 


他抄起放在門邊的那根細竹枝——它一直都在那裡,像一條蟄伏的毒蛇。


 


他甚至沒給我任何反應的時間。


 


竹枝撕裂空氣的尖嘯聲,伴隨著他壓抑的、野獸般的低吼,像狂風暴雨般落在了我身上!


 


「叛徒!還學會找靠山了?!我讓你告狀!讓你想跑?賤骨頭!天生的下賤胚子!跟你媽一個德性!」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狠!都重!都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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