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我媽是個暴脾氣,而我是個膽小鬼。
我被欺負時,她遞給我一把剪刀。
「以後有人拽你頭發,這把剪刀不是讓你剪斷自己的頭發逃跑,而是剪斷他們的手腕讓他們知道疼。」
我被騷擾時,她遞給我一張紙。
「以後有人摸你,這張紙不是讓你擦幹淨他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跡,而是記錄下他的罪行讓他們感到害怕。」
1.
我媽是我在路邊撿來的。
那個年代的婦女,多以慧、豔、淑、麗等做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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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媽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江雪。
跟我隔壁班女同學的名字一樣。
最開始,我沒把她當媽。
她在我學校蹲了好幾天,抓到我就說:「我是你媽!」
我沒媽,我媽早S了,我最討厭別人拿我媽說事。
我跳起來罵道:「我還是你爸呢!」
這是我僅有的膽量,隨後我甩開她的手,跑的比兔子還快。
但她不厭其煩地逮我。
學校門口,賣烤腸的鋪子前,我回家的小巷子裡……
哪都能看見她的身影。
她舉著烤腸,興奮地朝我揮手。
「顧月!媽媽在這!」
烤腸的肉香擠進我的鼻腔,我不爭氣地咽了口水。
我靠近她是為了讓她離開,不是為了烤腸!
江雪振振有詞地跟我說:「我是你來自平行時空的媽媽。」
可能是我臉上的詫異和鄙視太明顯了。
她連忙解釋道:「我說的真的,我真的來自平行時空,你別不相信,我知道你後腰上有一塊胎記,我知道你五歲掉的牙齒埋在後院的梧桐樹下,我還知道你最喜歡吃紅燒排骨!」
她說的句句屬實。
我遲疑兩秒道:「我媽是被我克S的,你還敢當我媽,還不離我遠點。」
她笑著撲在我身上,道:「沒關系,我命硬,不怕克!」
甩不掉,她像個橡皮糖一樣纏著我,我看不出來她的意圖。
我不相信平行時空,但她也不像人販子,也不像變態,單純的像個大學生。
和她相處了一周後,我Ṫŭ̀₉懷疑她是圖我家的飯。
家裡沒人,奶奶在老家陪表弟,爸爸在外地工作。
我每次做飯,她都吃的特別香,一邊吃,一邊誇我的手藝好。
我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模樣,像個饕餮,奇怪地問道:「你沒吃過飯嗎?」
她捧著肚子,滿足地說道:「在那個時空天天吃預制菜外賣,很少有機會吃到這麼健康的家常小炒了。」
我問道:「預制菜,外賣是什麼意思?」
她撐著臉跟我解釋道這是平行時空出現的餐飲服務。
她能說出很多我不知道的名詞,這個感覺很奇妙,像是剝洋蔥一樣把我對她的戒備一寸寸剝離。
我將信將疑地問道:「在那個時空過得不好嗎?為什麼要來這個時空?」
江雪打著飽嗝,笑著說道:「想你這個小屁孩了唄,還能是為了什麼?」
我沒說話,第一次聽這種肉麻的話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幾天下來,我和江雪相處的很和諧,她很了解我,知道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晚上睡覺,江雪非要跟我擠在一起。
我覺得很別扭,從來沒跟親人睡在一起,更別說一個認識幾天的陌生人。
但江雪並不在意,還伸手捏我的胸,拉開我的睡衣往裡瞅。
我紅著臉說她不要臉。
她抱著我說:「明天帶你去買合適的內衣,別穿你嬸嬸剩下的了。」
敏感的自尊心讓我緊緊地捂住領口。
江雪彈了彈我的腦袋說:「害羞什麼,我是你媽。」
她又跟我講那個時空的事情。
她說那個時空裡,她沒有遇到會家暴的父親,也沒有結婚,一個人養了一隻肥貓過得很幸福。
但冥冥之中她總是能夢見我,她另一個時空的孩子。
所以她跟神祈禱,來到了我身邊。
我笑著說道:「好假。」
她發誓道:「真的,我不會騙你的,騙你是小狗。」
2.
那天放學,他們又把我堵在巷子裡玩貓抓老鼠的遊戲。
我永遠是那隻老鼠。
因為我沒媽。
沒媽要的小老鼠,又髒又臭。
無端的惡意席卷而來,我躲藏不及隻能生生地忍下來。
壓在我頭頂的烏雲讓人窒息,環繞在頭頂的笑聲刺耳無比。
但江雪喘著氣,提著菜刀劈開了烏雲。
她高聲道:「誰說她沒媽,我就是她媽!都給我滾,再讓我看到你們碰我女兒,頭給你們砍掉!」
我愣愣地看著這個兇神惡煞的女人。
她提著我的領子,把我拽起來。
「起來,不準哭,以後在外報我名字,我看誰還敢欺負你!」
我道:「我沒哭,就是有點疼。」
那天,她遞給我一把剪刀。
我愣住兩三秒後恍然大悟道:「好主意,以後他們再拽我頭發,我就剪斷頭發,抓緊時間逃跑。」
她狠狠地敲了我的頭道:「笨蛋,誰讓你逃跑了!你越跑,他們就越興奮!不僅丟了自己頭發,還長了他人氣焰。」
我不解地問道:「那我該怎麼辦?」
「以後有人拽你頭發,這把剪刀不是讓你剪斷自己的頭發逃跑,而是剪斷他們的手腕讓他們知道疼。」
「這把剪刀是用來保護你的,不是用來傷害自己的。」
這是我第一次收到來自一個自詡母親的外人的保護與撐腰。
我小聲道:「為什麼?」
她一邊擦我的傷口,一邊問道:「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擦在嘴臉的棉籤沒把握力度,我疼得龇牙咧嘴。
她道:「因為我是你媽,還能為什麼,媽媽保護女兒天經地義,還需要理由?」
我沒說話,捏在手心裡的剪刀緊了緊。
「對了,你不準早戀,不準喜歡周景行,聽到沒有。」
羞恥感讓我的臉瞬間通紅,明明江雪什麼都沒說,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得知的,但我卻好像被她犀利的目光看透了。
「你……你又不是我媽,你憑什麼管我。」
我扔下江雪,紅著臉跑進臥室。
「哎!你這小屁孩,我白說了Ṱŭ̀₅那麼多了!」
我喜歡周景行,就算我陰鬱自卑得像老鼠,可美好的東西總是讓人心馳神往。
他笑得溫柔,他富有少年感的聲音清亮動聽,他的身上總是帶著淡淡的檸檬香。
這樣的少年像是一縷光照進我的世界。
我的喜歡不像是夏天的一場雨,熱烈又震撼,倒像是初冬的小雪,又輕又柔,毫無聲息。
但我的暗戀也終於在春天到來時,如同融化的冰水消失不見。
隔天,我再次遇到那群家伙。
我一直以為他們打我是因為我沒媽。
平時碰到他們,我都會躲得遠遠的,但是我卻在他們當中看到了周景行。
我不自覺地向他靠近。
我想,他那麼幹淨溫柔的少年怎麼能跟那群混混在一起呢?
他們的談笑聲尖銳刺耳。
「顧月不會以為長得和校花很像,你就會喜歡她了吧?」
周景行輕呵了一聲,明明那麼好聽的聲音卻像是石頭一般砸進我心裡。
「她和宋然差遠了。」
那些混混說:「下次我再看到顧月那樣看你,就替你教訓她一次。」
周景行的聲音又輕又淡:「隨你,我先走了。」
但他又回過頭,淡淡地笑著說道。
「哦,對了,別打她臉,不然被她不知道從哪冒出ṱųₘ來的媽發現了,我可不會幫你們收拾爛攤子。」
「知道,我們有分寸。」
不該這樣的,我心中那個如陽光般璀璨的少年形象轟然倒塌。
周景行帶著戲謔的笑聲讓我胃裡翻江倒海。
原來他們的霸凌,欺負不是因為我沒媽,而是我和校花長得像。
就這麼簡單,這麼離譜的原因。
3.
那一刻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
我把雙肩包奮力扔了出去,狠狠地砸在為首一人的臉上。
打完我提著書包就跑,不戀戰。
但我還是跑不過一群男生。
江雪說的對,越跑,他們就越興奮。
壓在書包裡面的剪刀拿出來時,我看到他們臉上的詫異與猶豫。
周景行依舊是衣不沾塵,高高在上的模樣,他笑著對我說,就如同在班裡跟我講題般溫柔。
「顧月同學,剛才你聽到了嗎?」
這語氣好像在問我聽懂沒有。
「我又沒聾,倒是你眼神挺不好的。」
我冷哼一聲,和他們保持著安全距離。
身後有一條巷子,說是巷子有些誇大,頂多算兩棟樓之間的一條縫。
以我的身材正好可以鑽進去,把他們擋在外面。
但還沒等我側身擠進去,他們便揪住我的領子,像領東西一樣把我抓了過去。
我聽江雪的話用了剪刀,剪傷了他們的手腕。
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們不痛不痒。
我一邊暗罵江雪的餿主意,一邊想著怎麼逃跑。
「你們敢欺負我女兒!」
我聽到了江雪的喊聲。
她帶著一群廣場舞阿姨抄著東西衝了過來。
她給欺負我的每個人都賞了一巴掌,周景行也不例外。
那巴掌聲清脆響亮,在街道裡接連響起。
「你們大男生欺負一個女孩子,好不好意思,啊?好不好意思!」
「跟我去找老師,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群壞小孩還要不要臉!」
江雪把他們帶到學校,告了我們班主任。
班主任看著周景行臉色很為難,但監控又記錄著事實。
「顧月媽媽,你想要怎麼解決呢?」
江雪不容置喙道:「在全校師生面前跟我女兒道歉。」
「這……這是小孩子打鬧,用不著這麼嚴肅處理破壞同學情誼。」
我看到江雪臉上的怒意,還沒等她爆發,周景行笑了聲。
「江阿姨,讓我道歉當然可以,但據我所知,您並不是顧月的媽媽,所以你也沒資格在這裡指責別人吧。」
班主任像是找到了突破口,連忙順著說道:「江女士你需要出示一下自己的身份證明,如果你說不清楚,為了顧月的安全,我們就要報警了。」
江雪的臉色變了。
我知道她包裡沒有任何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甚至連個身份證都沒有。
當時她帶我去遊樂園玩的時候,沒有身份證買不了票,隻能站在園外等我,遠遠地看著我坐旋轉木馬。
4.
周景行把壓力拋給了江雪,巧妙地脫身。
我知道再糾纏下去,他們一定會調查江雪的身份,我拉著滿臉怒意的江雪往外走。
回家的路上,我安慰江雪道:「沒事的,那種人的道歉不要也罷,我們回家吃好吃的。」
江雪低沉了一段時間後,突然拉著我的手道:「不急,我們現在去報名散打。」
她的思維跳脫,我笑著說道:「發什麼瘋?」
我以為江雪是說著玩的,要不是我現在就在教練面前,我差點就信了。
可能是我經常逃跑,不僅耐打,反應也挺快的。
教練挺滿意我的身體素質。
後來我才明白,江雪是把剪刀換成了拳頭。
江雪說過:「要讓他們怕你,你就必須比他們強。」
她不能每次都趕過來救我,我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三個月後,在我幹倒一個混混後,其他人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有人不相信,朝我揮拳。
我躲開他的拳,佯裝上半身進攻,實則下半身蓄力。
這一腳練了三個月。
他慘叫著倒地蜷縮成蝦米。
我撿起地上的書包,拍了拍上面的灰。
看著不遠處的周景行,挑著眉道:「還玩貓捉老鼠嗎?」
「這次,該你們當老鼠了。」
周景行眼裡有什麼情緒在翻湧,他默不作聲地踩滅扔在地上的煙蒂,轉身消失不見。
被我打翻在地的混混咬牙切齒:「顧月,你再怎麼會打架,也比不上宋然,你就是個暴力女,是個隻會咬人的臭老鼠,沒人會喜歡老鼠的。」
不想跟他糾纏。
江雪說過,Ṱŭ₂講道理的不隻是嘴巴,還有拳頭。
我狠狠地跺了他一腳,他在地上哀嚎的樣子真是可笑。
在學校,我被打過很多次,第一次被通報,竟然是因為我打贏了。
「老師,顧月課間跟男生打架,把男生鼻子打破了。」
長椅上坐著幾個鼻青臉腫的男孩。
小巷子裡沒有監控,證據隻能靠蒼白無力的口述。
我一個人站在他們對面,看著面露難色的班主任解釋道:「老師,不是我先動手的,是他們先來攻擊我的,我頂多屬於正當防衛。」
她搖了搖頭,唉聲嘆氣道:「你是想讓老師相信四個一米八的男生欺負一個女生,最後沒打贏?」
「顧月,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孩子啊,老師強調過很多次,不要校園欺凌,這次你太讓我失望了,先停課回家反省幾天吧。」
我沒說話。
當他們不相信你時,再多的解釋都是徒勞的。
我提著書包早早地走出校門。
江雪就蹲在校門口吃著一份烤冷面,看到我時,興奮地朝我招手。
「打贏沒?」
我無奈地笑著問道:「你真是我媽嗎?哪有家長總想讓孩子打架的。」
江雪一邊想要敲了敲我的腦袋,一邊說道:「我不是你媽,誰是你媽?」
我躲閃著,回頭笑著說道:「贏了。」
她一把抱住我。
「好樣的。」
晚上,我跟她講了今天的事情,我不解地問道:「難道因為他們傷的比我重,所以錯就在我身上嗎?」
「為什麼停課反省的是我?」
她捧著我的臉,像揉面團一樣搓來搓去道:「笨小孩,那是因為你有他們沒有的,他們畏懼你,所以才不斷打壓你。」
「你擁有那些男生沒有的力量,所以他們抨擊你;你擁有那些女生沒有的膽量,所以她們孤立你。不要自我懷疑,不要陷入自證的圈套,你需要的是悅納自己。」
5.
停課那幾天,江雪在家闲著沒事,興衝衝地要給我補課。
我搖了搖頭,因為不想讓她看到我讓人丟臉的成績。
我光有體力,沒有腦子,時常懷疑自己小時候被我爸打傻了。
我怕她看到了我的瑕疵,會像我爸一樣討厭我。
沒人喜歡不完美的小孩。
可世界上也沒有完美的小孩。
如果有,那也是因為愛的濾鏡。
江雪抬手的那一瞬間,我下意識地像隻烏龜一樣縮了縮頭。
我怕我沒有達到她的預期,我怕她像我爸一樣打罵我。
但那一巴掌落在頭頂不痛不痒,仿佛在給小貓撓痒一樣。
「不錯嘛,比我當年強多了,我們家顧月就是最棒的,以後繼續加油。」
我搖了搖頭道:「江雪,我不想上學了。」
因為我學不進去,每天都擔驚受怕,身上的傷口愈合時又痒又疼。
「為什麼?」
我扣著手指道:「因為我蠢,學不會。」
「從小我爸就說我比豬還蠢,他說豬都比我有用,養一頭豬至少能賣錢,但養一ṭŭₓ個我隻能不停地往裡面倒貼錢。」
「我奶說我一頓飯吃三大碗,腦子和屁股長反了。」
我細數著家人對我的評價。
她跳起來怒道:「把我的刀拿來,看我不把他們的碎嘴子剁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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