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二姐倒是上進,她一邊工作,一邊參加成人自考,現在也快要成人本科畢業了。
這些年二姐一直單身,我好奇地問她,「二姐,你年齡也不小了,準備什麼結婚?」
二姐對此表現得淡淡的,「大概是對愛情不抱希望吧,我也不知道,這輩子,我還會不會結婚。」
我想起之前看過的一句話,幸運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我和二姐,都屬於後者。
因為婚姻失敗,居無定所的大姐搬回了家裡住,我參加工作以後,和二姐一起搬出去了。
大姐不著調地成天在家待著,我爸為她操碎了心,四處奔波,想託人找關系給大姐介紹工作。
結果人家一聽說是蘇寶珠,哪怕我爸給再多的酬勞,都紛紛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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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為大女兒操碎了心,我爸病倒了,本以為隻是小病,結果醫院診斷出我爸是血癌。
如果積極治療,找到合適的骨髓進行移植手術,大概率可以治愈。如果不積極治療,頂多隻剩下半年了。
我爸半白的頭發,一夜之間,全白了。
躺在醫院,這小老頭子不安分地直吵吵,「我不住醫院,我要回家!本來就一隻腳快進土裡了,我還花這冤枉錢做什麼……」
在我媽眼裡,我爸就是她的精神支柱。眼下支柱快要倒了,我媽哭得眼睛都腫了。
無論如何,都要求我爸安心接受治療。她領著我們三姐妹,一起給我爸做了骨髓配型。
傍晚,我提著保溫桶,過來醫院給我爸送晚飯。
大姐在病房裡,正和我爸上演父女情深,我不方便進去,被迫聽了牆角。
「爸,真希望我的骨髓能和你的配型成功,這樣我就可以給你做移植手術,你也能快點好起來了。」
「好,寶珠,我的乖女兒,我那些錢以後都留給你,你沒工作,連個正經對象都沒有,以後可怎麼辦……」我爸一邊嘆氣,一邊抱怨,「都是燕妮那個喪門星,把你害成這樣,都怪她!我過幾天就找人立遺囑,她和她那個沒用的媽,我的房子和錢,她們都別想有份!」
二姐是我爸的繼女,我爸對二姐態度涼薄,我勉強可以理解。
可我媽陪伴了我爸這麼多年,衣食住行,無不以我爸的需求為先。到頭來,卻換來我爸的一句沒用?房子和錢,我媽都別想有份,他是要狠心地把我媽趕去睡大街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進病房噴他一頓的衝動,轉身出了醫院。既然他覺得我媽是個沒用的女人,他也不配吃我媽為他準備的晚飯。
沒有回我和二姐租的房子,我回了一趟我爸家。
我媽正坐在沙發上抱著手機,一個一個親友地打電話,好言好語地請求他們幫忙,到醫院和我爸做骨髓配型。
看著我媽為了我爸低聲下氣,四處求人的樣子,我隻覺得又可笑又荒唐。
我走上去,一把搶過我媽手裡已經在發燙的手機,「媽,別打了。你為了爸做的這一切,他根本不值得。」
「向南,你又在發什麼瘋,我還有小叔家的電話沒打完呢……我讓你給你爸送飯,你有沒有去送啊?」被奪了手機,我媽不滿地朝我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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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把醫院聽到的對話,完完整整地告訴了我媽,「你那個心心念念的老公,馬上就要立遺囑,把所有的錢都留給大姐。你就要被趕出這個房子了。」
我媽徹底呆住了,從一開始的不敢相信,到最後的失魂落魄。
忽然,她笑了笑,「這的確是你爸能做出來的事情。」
我媽去醫院找我爸撕了一場,為了房子和錢,兩人鬧掰了。為我爸找人做配型的事情,我媽也罷工了。
一周以後,醫院通知我們上次做的配型結果出來了。
大姐的骨髓和我爸配型成功,隻要兩人做移植手術,手術成功率可以達到百分之 90 左右。
之前還吵著不想進行治療的我爸,現在像是看到了求生的希望,他拉過大姐的手,激動地道,「寶珠,你會給爸爸做配型的吧?」
大姐萬萬沒想到,四個人裡,隻有她配型成功。
她傻眼了,一個勁地把手從我爸手裡抽出來,逃也似的往外走,「爸,我剛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情要辦,我先走了。」
等了兩周,大姐玩起了人間蒸發,聽我媽說,大姐放在我爸家的行李,她全部帶走了。
我爸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在醫院,給我大姐打了無數通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直到幾個月後的某一天,我大姐打來電話,「爸爸,對不起,我不能來給你做移植手術。不瞞你說,我剛談了個男朋友,未來婆婆說了,給快S的人捐骨髓會影響氣運的。要是我給你捐骨髓,他們就不娶我過門了,你總不能看著我人老珠黃了,還嫁不出去吧!」
放下話,她就把電話掛斷了。我爸再回撥過去,又是失聯狀態。
被我大姐這麼一氣,我爸的病情雪上加霜,急速惡化。
我媽和二姐都不願意來醫院看望我爸,也就我好心,怕醫院的人看笑話,花錢請了護工照顧他。
聽人說我大姐又結婚了,我們連男方長啥樣也不知道,不過我們也不關心。
直到我爸火化了,大姐也沒有出現。
可惜我爸臨到了了的時候,嘴裡還一直叫著我大姐的名字,「寶珠,寶珠……」
子不教,父之過。
他怪不了別人,隻能怪他自己,從小開始就一味地偏心,沒有教養好他的大女兒。
我爸出殯那天,我大姐才回來,鬧著要找我爸的遺囑分遺產。
「我爸生前說了,他的錢和房子都歸我,你們把遺囑藏在哪裡了,趕緊給我拿出來。」大姐不顧形象地當著賓客的面,在靈堂裡大吵大鬧。
我爸沒了,這個家再也沒有寵著她,依著她的人了。我媽也沒有什麼好顧忌的,硬氣得和大姐在所有人面前撕破了臉,一口咬定沒有遺囑。
兩人鬧得很難看,最後我報了警,大姐隻按比例拿到了屬於她那一份的錢。
雖然不甘心,但她別無他法,拿著錢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大概是經過我爸的事情以後,我媽覺得什麼親情,愛情都沒有錢重要。屬於我和二姐的那一份遺產,我媽一個人全拿了。
二姐也懶得和我媽爭,本身她對這個家就沒有過多的留戀,從那天以後,她再也沒有回去過。
我會偶爾打一筆生活費給我媽,但除了年節,也很少回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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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春節,回我爸家時,聽鄰居說我姐又離婚了,還把我爸留給她的錢全花光了,欠了一屁股債。
「那天寶珠回來了,哭著要你媽開門,拿錢給她還債。你媽媽對你大姐避之不及,哪裡肯開門。結果寶珠可憐的嘞,被一群兇神惡煞的追債人帶走了,也不知道帶去哪裡了。」
大概是看我很久不回來,鄰居又拉著我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很久以前的事情。
聽他說,我媽懷著我的時候,特意找人看過,這一胎一定是個兒子。
沒想到開獎時,翻盤了。
護士抱著我出產房,看到是個女孩,我爸一口咬定是護士抱錯了,大聲吵著要進產房找他的寶貝兒子。結果被告知,當天產房隻有我媽一個人在生孩子,我的的確確是他的女兒。
我爸覺得很丟臉,掉頭就走人了。連我媽出院都沒有露面,還是幾個好心的鄰居把剛生產不久的我媽接回的家裡。
和鄰居道了一聲新年好,告別了鄰居,我上樓回了我爸家。
陽臺上,我媽一個人躺在藤木搖椅上,搖椅不時地晃啊晃啊。
她的背影看起來,又孤單又寂寞。
「媽。」我叫了她一句。
她回頭,看見是我,露出驚喜的笑容,「向南,回來了。」
很久沒來見她,發現她好像老了許多,頭發大片大片地白了。
我忽然有點同情我媽,以前的她大概是個戀愛腦吧。生下孩子,老公一聽是女兒,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樣的老公,她還能一直留著過年?
「向南,你二姐今年又不過來嗎?她最近怎麼樣?她……結婚了嗎?」我媽拉著我問了好多關於我二姐的事情, 可這遲到的關心,我二姐已經不需要了。
我……也不需要了。
在我和二姐小時候,很需要她關心, 維護的時候,她沒有給我們的,我們也不會再奢求了。
我把新年禮物放下,耐心地等她把想說的話, 想問的話說完,才淡淡開口, 和她知會了一聲,「對了,媽,我結婚了,去年國慶節辦的婚禮。」
我媽一聽, 驚訝得雙眼瞪大, 責備道, 「你這孩子, 結婚這麼大的事情,也不通知我去參加?」
我搖了搖頭, 「不用麻煩了, 婚禮上是二姐做了我的長輩家長。」
我媽嘆了口氣,終究是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去抽屜裡摸出一個紅包遞給我。
「謝謝, 心意領了。」我很客氣地推拒。
我媽也沒有強求,默默地收起了紅包。
像是告別一個普通鄰居一樣,和我媽說了一聲新年好, 我離開了我爸家。
媽, 我們就這樣吧,也挺好。
父母是子女最好的老師,在童年時期, 他們對孩子造成的傷害,終究會在幾十年後, 應驗在自己身上。
我和老公是在工作時認識的,他從小生活在一個不缺愛的家庭,是家裡的獨生子。婆婆從前一直想要個女兒,可惜沒有如願。
在我嫁到他家以後, 不誇張地說,她真的有把我當作她的親生女兒看待, 也算是另一種形式地彌補了我小時候對母愛、父愛的缺憾。
在婆家, 我才發現原來一個從小在父母的愛意包裹下長大的孩子,和一個從小缺愛的孩子,兩者的差距會有多大。
至於我二姐, 這些年,我也給她介紹了不少優秀的男士,她連對方長啥樣都沒興趣知道, 直接拒絕了。
二姐說,她沒有覺得單身有什麼不好,反而想一直這樣獨美下去。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