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恰好哥嫂帶著侄子小海從超市回來。

八成是聽到了我們的爭執，嫂子關冰箱門時故意甩出很大的聲音。

 

「媽，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做飯？」

 

嫂子隔空陰陽怪氣。

 

母親討好嫂子慣了，趕緊舔著臉上前陪笑，「馬上就好，先吃點兒水果墊墊。」

 

說罷，對我猛使眼色。

 

看到這一幕，我真覺得憋屈S了。

 

這麼多年來，每次回家都是我一個人在廚房忙活。

 

母親陪著嫂子在客廳看電視，哥哥躺在沙發上陪侄子打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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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個人想到在廚房忙得團團轉的我。

 

等我做好飯，端上餐桌，所有人都默契地放下手機。

 

沒有一句感謝，就好像我天生該為他們服務。

 

可是現在，我累了，除了自己，誰都不想取悅。

 

「依依，菜都買好了，放在廚房桌子上，今天有點兒晚了，你盡量麻利點兒。」

 

母親見我沒動，特地催促兩聲。

 

「還是老規矩，你嫂子不吃香菜，你哥不吃姜蔥蒜，小海喜歡甜口的，你多整點兒糖醋汁，……」

 

「媽，」不等她說完，我直接打斷，「老同學聚會，喊我去坐坐，你們想吃什麼就自己做吧！不用等我了。」

 

母親半張著嘴，愣在原地。

 

嫂子臉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繼續若無其事地玩手機。

 

這頓飯，就算我不做，也會有人做，反正誰做都輪不到她做。

 

在外面隨便吃了點兒東西，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往家趕。

 

本以為他們都睡了。

 

到家才發現，所有人整整齊齊地坐在客廳。

 

我剛進去，齊刷刷的視線投到我身上。

 

「依依，這份賬單你看一下。」

 

母親遞給我一本發黃的賬簿。

 

我接過來，翻到第一頁。

 

產檢費：59 元。

 

生產費：850 元。

 

奶粉一罐 37 元，一周兩罐，喝到四歲。

 

幼兒園學費一學期 300 元，生活費每月 80 元。

 

下面列舉的還有小學、初中、高中的學費、書本費、生活費。

 

包括衣服、鞋子、書包、作業本、看病打針吃藥等等。

 

甚至連衛生巾這種女性用品都寫了進去。

 

整整一本，寫得滿滿當當。

 

最後落款處是，撫養花費總計：178693.5 元。

 

我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合上本子的那一刻，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哥哥走到我面前，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意思很清楚，家裡為了撫養你，花了大把銀子，總不能就這麼算了，現在到了你回報父母的時候，你自己看著辦吧！」

 

「行，沒問題，」

 

既然你不給我留情面，那就別怪我不給你臉了。

 

我掏出手機，熟練地點開計算器，舉到他們面前。

 

「你們公布了你們的賬單，現在輪到我公布我的了。」

 

5

 

「我從十歲開始給家裡做飯，一天兩頓，上中學後隻有周末和寒暑假做，上大學後更少，加起來大概 4350 頓，工時費按最低市場價十塊錢算，你們欠我 43500 塊。」

 

還沒算完，母親突然指著我大罵，「你個白眼狼，我跟你爸真是瞎了眼，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禍害？」

 

「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你，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學，到頭來居然連頓飯都要算清楚，你要臉嗎？」

 

我靜靜地看著她發飆，聲音克制到可怕。

 

「媽，首先，我沒讓你生我，生我是你自己的決定。」

 

「其次，您對我的物質供養全都不是無償的，不然，您也不會拿個賬本逼我還賬了。」

 

「試問，誰家父母連女兒買衛生巾的錢都要她還呢？」

 

母親的臉色白了白，到最後已經沒有勇氣面對我的質問。

 

見她轉身要走，我立刻擋在她面前。

 

「媽，我的賬還沒算完呢？」

 

說完，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繼續算起了賬。

 

「除了做飯，家裡的衛生基本也是我一手包攬，你和我爸白天上班不著家，我哥向來家務不粘手，家裡大大小小的活都落在我頭上，一天就按兩小時算吧，價格同做飯，這兩項加起來就 87000 了。」

 

我媽氣得嘴唇直哆嗦，哥嫂的表情更是難看至極。

 

他們估計怎麼也沒想到，我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但這還僅僅隻是個開始。

 

我調出和我媽的轉賬記錄。

 

高中三年的獎學金雖然不多，但每次一到手就直接轉給了她，七七八八加起來也有一萬多。

 

金額很快累積到了 100000。

 

我媽的臉已經黑得沒眼看了。

 

我卻越說越上頭，「上大學那幾年，我雖然沒錢，但也沒虧過你，母親節的 520，你生日時的 1314，一直持續到今年，中間沒斷過，加起來一共 11000。」

 

「哥哥生日時，我包了 5000 的紅包，小孩的滿月酒，我包了 2000。」

 

「這種人情往來你也要算進去？」

 

哥哥的眼神很不可思議。

 

我理直氣壯地瞪著他，「怎麼能不算呢？小時候你給我買根五毛錢的冰激凌都要算，我得有樣學樣，這才公平。」

 

我刻意把「公平」兩字咬得極重，他一時啞然。

 

「還有啊，工作這兩年，我給媽買了不計其數的鞋子、衣服、金首飾，媽去三亞旅遊的錢也是我出的，給嫂子買了護膚品和燕窩，給小海報了夏令營，買了樂高……」

 

我點開某寶的訂單記錄，一項一項加上去，越加數字越來越大，到最後已經比我欠我媽的錢款還要多。

 

如果不是今天翻這個訂單，我都不知道我在我媽身上花了這麼多錢。

 

其實，我賺得並不多，在自己身上能節省就節省。

 

但隻要想到是給我媽花的，眼皮從來都不眨一下。

 

我以為能用錢換來愛，殊不知，真正愛你的人又怎麼會舍得用你的錢？

 

而不愛你的人，就算你花再多的錢，都不過是白費功夫。

 

「算完了，一共 216379 元，減去我欠你的 178693.5 元，你還欠我 37685.5 元，零頭我給你免了，你還我 37000 就行了。」

 

我把計算器上的數字舉到他們面前，我哥冷哼一聲走到陽臺上抽煙。

 

我媽則幹脆捂著胸口躺在沙發上嚎哭。

 

「散了散了，這家趁早散了算了。」

 

「好不容易把女兒拉扯大，她竟然逼著我這個當媽的還錢，還有天理嗎？」

 

「我要讓親戚們都來評評理，看看我養的好女兒。」

 

我欣然答應，「那好啊！正好我也有此意，我這就把咱們倆的賬單都發到群裡，讓所有親戚都開開眼，連女兒買衛生巾的錢都要求償還，到底是什麼奇葩才幹得出這種事？」

 

話音剛落，母親突然瘋了一樣撲過來，搶奪我的手機。

 

「你是非要把我逼S是嗎？」

 

我怔怔地看著她，「不是你說要發嗎？」

 

「我按你說的做，有錯嗎？」

 

「你給我滾，」她指著大門，歇斯底裡地朝我大喊。

 

我火速收拾完行李，不帶一絲猶豫地衝出家門。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外面到處都在放煙花。

 

大家和和美美地跟家人團聚，隻有我像一隻孤苦伶仃的流浪小貓。

 

我知道以牙還牙會招致怎樣的後果，可是我不後悔。

 

如果家人不能為我分憂解難，隻會一味地吸我的血，那這樣的家人我寧可不要。

 

6

 

我找了家幹淨的酒店，關掉手機，踏踏實實睡了個覺。

 

第二天醒來一開機，就接到男友羅冰的電話。

 

「喂，寶寶，我爸媽今年準備去你家提親。」

 

「啊？」

 

我沒料到這麼突然，剛跟家裡撕破臉，就發生這種情況。

 

「本來想先跟你商量，可是打你電話打不通，我就直接打給伯母了，你不會生氣吧？」

 

我雖然急，可腦子卻異常清晰。

 

「你把提親的事都跟我媽說了？」

 

「都說了，她特別高興，還說要好好準備，歡迎我們過去呢！」

 

我媽的態度讓我摸不著頭腦，她到底想幹什麼？

 

裝作若無其事，就代表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

 

我可不是誰都能捏一捏的軟柿子，一旦踐踏我的底線，我隻會六親不認。

 

我把昨天的家庭矛盾和成長過程中經歷的一切不公，竹筒倒豆子般盡數講給男友。

 

雖然明知這麼做會在他心裡產生不好的印象，但我並不後悔。

 

因為和我結婚，不僅意味著要接受我的現在和未來，也要接受我的過去。

 

我希望我的愛人，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知道我曾經經歷過什麼。

 

哪怕最後的結果是分道揚鑣，我也認了。

 

好在，羅冰聽完後並沒有流露出任何嫌棄與輕視。

 

「如果你不想讓我爸媽到你家去，那我們在酒店見一面好了，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到時候不用通知你家人，我爸媽那邊我去說。」

 

我很慶幸，有一個如此通情達理的男友。

 

掛斷電話後，我開始著手預定酒店。

 

期間，我媽連續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不用想也知道是說結婚的事兒。

 

我一個也沒接，後來幹脆連電話都拉黑了。

 

我已經下定決心跟家裡切割，不願他們再來插手我的人生。

 

我去機場接男友一家。

 

到酒店包廂後，伯父伯母默契地沒有提及我的家庭。

 

我們聊了工作、生活、旅遊，相談甚歡。

 

快結束時，手機震動聲響個不停。

 

拿起一看，我哥給我打了二十幾個電話。

 

掛斷的一瞬間，包廂門突然被人推開。

 

「媽，你看，我就說她在這兒，這家酒店的經理是我同學……」

 

哥嫂簇擁著我媽明晃晃地走進來。

 

現場氣氛尷尬了幾秒。

 

最後，還是男友率先打破沉默，「阿姨。」

 

他弱弱地打了個招呼，我媽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在我對面坐下，哥嫂分別坐在她兩側。

 

「依依，你翅膀子硬了，婚姻大事都能自己做主了？」

 

我媽面無表情地開口，眼中滿是不滿與挑釁。

 

我毫不示弱地回懟，「現在又不是封建社會，難不成還要實行包辦婚姻。」

 

「哼，我看你是越來越不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裡了，好歹我也生了你，就算你對我有不滿，也不能連最基本的母女情份都不顧吧？」

 

眼見局勢越來越劍拔弩張，伯父突然開口，「親家，你別生氣，今天確實是我們考慮不周，怠慢了你，這樣吧！您有什麼要求可以盡管提，我們盡最大能力滿足。」

 

我媽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

 

她開門見山地問，「彩禮你們準備給多少？」

 

我瞪她一眼，「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十八萬八，已經打到我卡上了，這事兒別再提了。」

 

「胡鬧！」我媽不顧眾人的眼光，厲聲怒斥我，「彩禮是父母決定的，什麼時候輪到你開價了？」

 

我剛想反駁，伯母給我使了個眼色，然後笑吟吟地問道，「親家，那您覺得多少合適呢？」

 

我媽故作思索，「按我們這兒的習俗，彩禮一般是給到八十八萬八……」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我們這兒的彩禮什麼時候有這麼多了？」

 

「你表姐不就這個價嗎？」

 

「她不代表所有人，你不要一概而論好吧？」

 

我真想把我媽的嘴堵上。

 

她卻依舊大言不慚，「我女兒又不比她差，憑什麼彩禮比她低？」

 

伯父在一旁點頭稱是，「沒問題，應該的。」

 

「還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我媽又說，「市中心一套別墅，寫我女兒名，不過分吧？」

 

「打住，」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你瘋了嗎？那要好幾百萬。」

 

「你急什麼？又不用你出，我都打聽過了，他們家是開公司的，很有錢，你替人家操什麼心？」

 

我媽雖是對我說，眼神卻向著男友一家，擺明了要他們表態。

 

這次，伯父沒有答應得很爽快，但還是松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