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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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回門,我把小黛玉也帶回去了。
小黛玉在府裡跟我打了兩天的撲克,從一開始不敢讓我知道她已經從櫻桃、荔枝那兒學會了,到後面嘟著嘴巴跟我耍賴:「都是櫻桃這小妮子盡向著母親,我才輸的。」
我哈哈大笑,「不行不行,你輸了就是輸了,今兒你還得再盤一間屋子的禮單才行。」
小丫頭氣鼓鼓的,扭頭找親爹告狀去了,結果自然是被親爹給推回來了。
呵呵,你爹跟我現在不說是如膠似漆,那也是蜜裡調油。
小姑娘在親爹那兒撅了個跟頭,回去又哭了。
我去找她,「單贏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明兒帶你去沈家,贏我那幾個嫂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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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唰地一下回頭,但很快又垂下眼睫來,「你肯定是哄我的,你的嫂嫂們自是向著你的。」
我伸出一根手指搖搖,「你錯了,你要知道,優秀的人往往都是孤獨的。她們幾個老合伙鬥我呢!還聯手莊家,讓我一個人輸!」
小姑娘對後半句沒什麼反應,倒是喃喃自語道:「優秀的人往往都是……孤獨的?」
我挨著她坐下來,「是啊,比別人厲害、比別人好,自然聽的、看的、想的都跟別人不一樣,別人不明白,總是會有些孤獨的。」
小姑娘若有所思,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有些怔忪。
我打斷她,「說好了,明兒回門,你幫我鬥她們去!」
小姑娘破涕為笑,「沒見過哪個當母親的如您這般促狹!」
我一本正經,「以前我也這麼覺得,但以後我想我頂多是個促狹的外祖母,另有比我更促狹的母親呢。」
說完,我帶著丫鬟掉頭就跑,剛跑出抄手遊廊,就聽到小姑娘在後面「哎喲」一聲,嬌嗔道:「母親又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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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家打牌,我備了一匣子碎銀子,由著小黛玉那丫頭矜持裝輸。
原書裡她在賈家就挺藏拙的,明明詩詞、繡工都出類拔萃,但在詩會宴席上都顧及著其他人,不肯顯露出來。
但在沈家可就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了。
大嫂嫂贏了錢,喜笑顏開,「好了好了,這下繡工的彩頭有了。」
小黛玉好奇問我:「繡工的彩頭是什麼?」
我笑呵呵地說:「府裡的繡工跟幾個嫂嫂開的繡坊都是大嫂嫂管著的,每年都會辦一次繡工大賽,頭三名有彩頭。」
小黛玉眼睛微微發亮,跟她爹一樣,充滿了好奇和意外。
二嫂嫂輸了錢,也毫不在意,「橫豎今年咱們家園子裡的瓜果豐收,要比往常多賣一些錢,我的份子不少,不缺你們這點兒!」
如此這般,人人皆是。
晚上,黛玉跟我乘坐同一輛馬車,偎在我身邊,輕聲說道:「我竟是不知道別個府裡是如此經營的。」
我明知故問:「你在賈家的時候不曾見過嗎?」
我說:「賈家家大業大,該是更加細致周全,經營有道才是。」
小黛玉搖搖頭,直起身子來,「賈家的富貴熱鬧同沈家是一樣的,但賈家的經營……」
小黛玉有些猶豫,顯然是她的教養讓她不肯說賈家的壞話,但今日在沈家的所見所聞又著實讓她心中好奇。
我捏了捏她柔嫩的小手,說道:「興許他們也有自己的辦法,隻是不曾顯露出來。」
她搖搖頭:「不是的……」
說罷,咬著嘴唇看我:「母親,我想同你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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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鄭重起來,知道這是要觸發原書劇情了。
小黛玉垂眸,「原不該跟母親說這些的,隻是我看賈家雖然富貴,但出的多,入的少,並不似長久之相。」
我佯裝意外,「怎會如此?我見你那哥哥嫂子都是極為能幹的。」
黛玉苦笑,「整個府裡也就璉二哥哥跟璉二嫂嫂能幹了,不瞞母親,這一回他們出來,隻怕府裡已經亂套了。」
確實,賈家那個基本盤,不管是王夫人還是迎春、探春,都挺難接手的。
我皺眉沉思,試探問道:「既是如此,為何這回你哥哥嫂嫂竟肯耽誤這些功夫陪你回來?」
黛玉面露猶豫,不一會兒,眼圈兒漸漸地紅了。
「依我看……隻因賈家如今沒什麼可指靠的了,所以他們想借著我,留住父親這個倚仗。」
這樣直白地將親人的心思算計說出來,讓小姑娘又傷心又愧疚,眼淚珠子不住地掉。
我伸手攬住她,什麼也不說,隻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痛歸痛,但能拋下那些錦繡外面光,正視賈家如今的一攤爛事,對她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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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非常清楚賈家眾人的劇情走向,但我的身份並不適合開口。
所以我隻多多地帶小黛玉去沈家玩耍,讓她看看沈家該讀書讀書、該經營經營、齊心協力的樣子,一邊也暗暗引導她,別管是什麼表兄表妹的,都須得避嫌。
雖然我不在乎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但能斷了這表兄妹婚事的苗頭就行。
我這邊進展順利,但林家如今還住著兩個人呢。
有一日黛玉正在我這裡看賬本,林如海便臉色沉沉地進來了。
小姑娘嚇了一跳,驚惶地看看她父親,又看看我,以為她爹跟我鬧了矛盾,拽著我的袖子不肯撒手。
林如海見到黛玉這般,臉色略略松脫,「早些有你母親教導你便好了,也不至於鬧出……」
當著閨女的面,林如海沒說下去。
小黛玉回自己院子了,林如海這才松了衣領,憤然道:「早先阿敏就跟我說過,賈家那個混世魔王不是個好東西,如今竟然打上玉兒的主意了。」
我心裡明白,笑道:「他們這是沒走通你這關節,才拿玉兒做幌子的吧?」
早在我成親之前,賈璉、王熙鳳兩口子便私下探過林如海的口風,想把老太太的一個庶出的妹妹的庶女嫁過來。
身份上是低微了些,但盤根錯節的,也算是老太太的人。
林如海一口回絕了,知道沈家眼明心亮,也不曾瞞我,早早地寫信告訴我了。
便是成親之後,賈璉、王熙鳳也沒放棄往林如海身邊塞人的想法,林如海雖然不喜,但礙於情分,也沒說什麼。
豈料今日這兩口子見林如海的主意打不上了,就扯上了黛玉。
黛玉這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又確實對賈寶玉有那麼一兩分情誼。
林如海就是心中知道,才格外憤怒。
我倒是早有準備,摩拳擦掌,準備對原書劇情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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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跟王熙鳳在林家已經住了不少時間了。
這兩口子大約是過慣了賈家那種上下口無遮攔、內宅管理松散的日子,也就剛來那陣子,因著摸不清我和林如海的脾性,還有些本分謹慎的模樣,等到後來,就徹底把這兒當成賈府了,警惕心全沒了。
我是沒理會過他們說什麼做什麼,可這不代表我不知道。
這不,我午睡才醒,正準備溜達著去女兒院子裡看看她這陣子八段錦練得如何了,許嬤嬤就生氣地衝了進來。
許嬤嬤一口氣喝光了我一壺玫瑰飲子,才驚怒吐槽:「那璉二爺跟璉二奶奶真真是好沒規矩!」
我讓小丫頭把飲子續上,問許嬤嬤:「他們又如何了?」
許嬤嬤說:「這不是前兒老爺說讓準備準備,下月初送璉二爺和璉二奶奶回金陵麼?劉管事負責這事兒,方才來尋我,說是璉二奶奶讓多準備一艘船,給咱們家小姐用!」
我已成親,府裡早就換了對我的稱呼,如今這個「咱們家小姐」,就是指的玉兒了。
我皺眉,「誰說玉兒要跟他們一起去金陵了?」
許嬤嬤拍著大腿,「可不是麼?!我也這麼回的劉管事,結果劉管事說那兩位宣揚出來的,說兩個玉兒你離不了我,我離不了你,分離這麼幾個月,那邊的信一封接一封,說是那位哥兒成日裡哭鬧,茶飯不進,若是咱們小姐不回去,那邊隻怕……」
我勃然大怒,「放他們的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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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徑直去了黛玉的院子,果然,還沒進門,就聽見細細的啜泣聲。
等進了門,便看到小黛玉倚在窗邊,臉面盡數被淚水打湿。
好不容易被我養胖一點兒的小臉蛋,又肉眼可見地瘦下去了。
我忍住怒意,問她:「什麼事值當這樣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她面前的小幾上還放著幾張薄信,聞言眼淚又是唰唰往下掉,「我倒是希望從此瞎了,便再也不用看這信了。」
我接過來一看,無非就是些酸掉牙的詩詞,垂淚西窗人比黃花瘦之類的。
我冷笑著搖了搖這信紙,「就這,也值當你這麼哭?我一口氣能寫三百首這樣的酸詞來,你信不信?」
就你爹給我寫的那些玩意兒都比這東西好。
黛玉哭得梨花帶雨,「母親,您不知道,寶玉他……他是真的說得出做得到的,他說不曾飲過一滴水,便是不曾飲過一滴水的。」
艾瑪,我真氣笑了,我說:「你也不是個沒讀過書的,說得出做得到是這樣用的嗎?」
小黛玉傻愣愣地看著我,似乎有點聽不明白,她懵懂的臉上就寫著一行字:「不是這樣嗎?」
我冷笑一聲,開口道:「說哭就哭,說翻臉就翻臉,那不叫說到做到,那叫撒潑,那叫無賴。真正說得出做得到,是你爹這樣的,沒了襲爵,家裡日漸式微、人丁單薄,你爹說要撐起這個家,他就咬牙寒窗苦讀,高中探花,此後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便是連你娘過世,他身子枯朽,也未曾食言一蹶不振。為什麼?因為他身上有責任,因為他要去做他做不到的事,因為他要護著這個家,乃至這個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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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黛玉,沉聲問她:「你爹在寶玉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知道要頂天立地、光耀門楣,你看看如今林家的樣子,這才叫說得出做得到。隻因著你不回去,這寶玉就哭哭啼啼,給身邊的人施壓,讓個個都來勸你回去,好似你不回去他便要S了一般,兩頓不吃,這叫說得出做得到嗎?」
黛玉呆愣愣地看著我,似乎一時還接受不了。
我點到即止,也不繼續說賈寶玉的懦弱無能了,我直接說她自己。
「再一個,今日這寶玉因著你不回賈府,哭哭啼啼鬧著絕食。那明日我跟你爹舍不得你,也在這裡哭哭啼啼,滴水不進。後日誰誰又說傾慕你許久,你若不同他一起去,他便再無生念……你怎麼辦?你一個人又能分成幾份?」
這下黛玉傻眼了,似乎意識到這其中的問題了。
最後,我直接撂下一句話:「都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但你跟寶玉也已不再是孩子了!你跟你爹一樣,舍不得讓身邊的人為難,換來的便隻有別人一步一步踩著你們的底線得寸進尺,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說完,我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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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我從未對黛玉說過這般嚴苛的話,她竟然離奇地止住了哭泣。
櫻桃和荔枝時時來匯報黛玉的情況,我都忍痛沒有去看她。
哭是她的天性,我沒辦法阻止,隻盼著這丫頭聰明勁兒別下線,能聽進去我的話。
好在櫻桃、荔枝回話,說姑娘哭歸哭,但是我吩咐的早睡早起,一天三遍的八段錦是沒落下的,我也就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