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當我的包租婆。」

 

他往椅子一靠，裝模作樣地嘆氣：「夫妻一場，真沒良心啊！」

 

我沒理他。

 

或者說，我不知道說什麼。

 

一路順風？保重身體？

 

太裝了。

 

他突然又說：「梁歲歲，照顧好自己。」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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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抬頭，跟他說了句：「一路順風。」

 

這個騷包，大白天的又戴個墨鏡。

 

仔細看看，他好像瘦了。

 

可能國外的風水的確更適合他吧。

 

我嘴上說著，我不可能送他。

 

卻在他走的時候，在機場外待了一整天。

 

真的結束了。

 

蔣年，照顧好自己。

 

23

 

後來，我去孤兒院看望孩子們。

 

孩子們還記得我，圍著我開心地唱歌跳舞。

 

他們說，前些天那個哥哥也來了，給他們帶了很多禮物。

 

我有片刻的愣神。

 

大一點的孩子告訴我：「就是很久以前，和姐姐一起來的那個帥哥哥呀！」

 

蔣年？

 

我聽見自己心跳得很快。

 

他已經忘了我，為什麼會記得來孤兒院？

 

轉念一想也對，蔣年一家一直都在做慈善，就算沒有我，他也同樣會做這些事。

 

可我還是忍不住問孩子：「那個哥哥……有和你們說什麼嗎？」

 

孩子想了想：「他說他要走了，去很遠的地方。」

 

他們又說：「哥哥還帶了一個不認識的姐姐來。」

 

第一時間，我就想到了王夢露。

 

不過是誰都不重要了。

 

我把結婚以來攢的錢捐給了孤兒院。

 

那是我和曾經的蔣年約定好的。

 

我們約定，以後結婚了，每個月另外撥出五十萬用於做慈善。

 

我曾經也覺得上天不公，為什麼善良的人沒有好的結局。

 

但如果再回到那個位置，我和他依然不會放棄這麼做。

 

我和孩子們說：「你們要好好長大，好好讀書，以後考上大學了，姐姐每人送一個大房子給你們！」

 

孩子們歡呼雀躍：「真的嗎？我們真的會有大房子嗎？」

 

我鄭重點頭：「當然是真的，姐姐有一整棟樓那麼多的房子！」

 

「哇！！」

 

24

 

走之前，有個孩子悄悄把我帶到一邊，神秘兮兮地告訴我：

 

「姐姐，和哥哥一起來的那個人，他不是女生，他是男生！

 

「他和我們說話的時候像女生，和哥哥說話又變成男生了！」

 

一會兒男生一會兒女生？

 

不是，等我重新組建一下腦子！

 

我以為孩子不懂事，表達不清楚。

 

找了張王夢露的照片問他：「是這個姐姐嗎？」

 

孩子很激動：「對！就是他！他根本就不是女生，他的頭發都是假的！

 

「我看見哥哥把他的頭發拽下來，說他怎麼還穿成這樣，說他發癲！」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

 

這一刻好像有什麼怪異的東西都被串聯起來了。

 

這種呼之欲出的感覺折磨了我一整夜，我才終於想起一個人。

 

蔣年身邊從前有個S黨，叫王小路。

 

我和蔣年戀愛期間，我就和他這個S黨互相看不順眼。

 

他一個男生整天梳頭發照鏡子，臉上還時不時擦個粉，夾著嗓子說話。

 

他喊我男人婆，我就叫他S娘炮。

 

不過後來，他好像出國了。

 

我隻偶爾在蔣年口中聽過他的事情。

 

聽說他整了容，一直在國外做修復。

 

我當時還調侃，他是不是真的想當個女生。

 

王小路、王夢露……

 

25

 

現在，蔣年和王夢露都聯系不上了。

 

凌晨五點，我展開了偵查活動。

 

決意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王夢露揪出來，看看他到底是男是女！

 

打聽了無數人，終於得到了王夢露的地址。

 

在S命敲了幾分鍾門之後，門被罵罵咧咧地打開。

 

「敲敲敲！大清早的哪個短命鬼啊！」

 

門後出現王夢露早上有些浮腫的臉。

 

不，準確來說，他又不像王夢露。

 

沒有精致妝容和服飾的加持，沒有刻意夾著嗓子，頭發還是稀稀疏疏的短發。

 

仔細看，還能看見臉上動刀的痕跡。

 

雖然做好了準備，我還是震驚住了。

 

他看清是我，眼睛瞪得像銅鈴，下意識想țū¹要關門。

 

我一腳踹過去，門就再也關不上了。

 

我一步步逼近他，語氣陰沉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王夢露？還是王小路？」

 

他往後退，一臉驚恐，還不忘把聲音又夾起來。

 

「那個……歲歲啊……」

 

我冷笑：「S娘炮，你再給我夾一個試試看呢？」

 

話說到這份上了，他終於不裝了。

 

「叫誰S娘炮呢，你個男人婆！」

 

好好好！

 

這個世界終於瘋了！

 

26

 

不得不說，王小路的五官精致柔和，加上身材骨架小，扮起女生一點也不違和。

 

我一腳跨在桌上，上下打量著他。

 

「夢露姐姐，你的屁股和胸呢？」

 

難怪，好幾次我都覺得哪裡不對，又怎麼也說不上來。

 

隻能說，他比我這個真女人還要女人。

 

王小路嘴繃得緊，一臉威武不能屈的模樣。

 

直到我當著他的面，單手捏彎了一柄鋼叉。

 

他的臉抖了抖。

 

「你找我有什麼用，你以為我真願意當個變態啊！

 

「男人愛美也沒錯呀！

 

「要不是蔣年那孫子求我，我才不樂意管你們這檔子爛事！」

 

我把玩著鋼叉，幽幽道：「你不樂意？我看你在酒吧跳舞的時候挺騷的啊。」

 

王小路捂著臉：「哎呀煩S了！」

 

我：「……」

 

他整理起頭發來，嘴裡念著：「還不是蔣年怕你出事，他自己拉不下臉去，非要我去看著你。

 

「這一去倒好，話沒說兩句腳都差點踹我臉上了。

 

「我就搞不懂，你都從男人婆進化成女金剛了，他還擔心什麼……」

 

他的每一句話，都在證實我的猜想。

 

我問他：「蔣年早就恢復記憶了，對嗎？」

 

27

 

來的路上，我就隱約猜到了什麼。

 

雖然有些難以解釋。

 

不止這些，我還想起了更多被我忽略的信息。

 

那次叫大廚來家裡做飯，我假裝一大桌子菜都是我做的。

 

蔣年說了句：「梁歲歲，你連蘿卜都切不明白……」

 

我當時沒放心上。

 

可是，失憶後的蔣年，他怎麼知道我不會切蘿卜？

 

那明明是我們相愛的時候，我想為他做頓飯，卻在切蘿卜的時候傷了手。

 

他心疼得不得了：「你呀，連個蘿卜都切不明白，以後還是我來吧！」

 

還有在警局，我不肯跟他走的時候，他和警察說……他說……

 

「她是個犟種我拿她沒辦法……」

 

那也是從前我們吵架，他低頭的時候無奈又寵溺。

 

「你啊，真是個犟種，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下意識掛在嘴邊的話不會騙人。

 

原來，他早就露出了馬腳。

 

我揪著王小路的衣領，SS盯著他。

 

「到底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

 

「再瞞我一個字，我讓你徹底變成女人！」

 

要是眼神能點火，我這會兒已經把王小路燒S了。

 

28

 

早高峰打不到車，我捂著臉蹲在路邊，哭得雙肩劇烈抖動。

 

又是這種感覺，蔣年出事時，那種心髒被扼住、無法呼吸的感覺。

 

一輛車停在我身邊，下來的人將我扶起來。

 

「歲歲？你怎麼了？」

 

我抬眼看見張凡。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我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

 

「張凡，你送我去機場，現在，馬上，好不好！」

 

張凡將我扶上車，而我的手已經抖得安全帶都拉不動了。

 

張凡溫聲安撫我的情緒，其餘什麼都沒說。

 

車子以最快的速度開往機場。

 

途中，張凡問我。

 

「去找他嗎？」

 

我拼命點頭，無法平靜。

 

張凡好似猜到了什麼。

 

機場告別時，他還是叫住了我，最後告訴我一件事情。

 

他說：「歲歲，會好起來的。」

 

29

 

所有人都知道，隻有我蒙在鼓裡。

 

王小路說：「蔣年他，的確恢復記憶了，同時，他腦袋裡長了個瘤，很危險。

 

「他第一時間串通醫院，瞞下了這件事。然後想了個破爛主意，逼我跟他一起騙你。」

 

他說：夢是假的，夢中情人是假的，想離婚是假的。

 

他說：我生病時是蔣年一直守著我，天亮才叫來我的閨蜜。

 

他說：去酒吧是蔣年讓他跟著保護我，派出所那一晚，他一直守在門口，片刻都沒有離開。

 

他說……

 

「蔣年這個大情種，離婚後把自己關在家裡，眼睛都哭腫了，你以為他喜歡青天白日戴墨鏡啊。

 

「他自己不願意去檢查，一聽說你去醫院了，他後腳就追了上去。」

 

張凡也說：「雖然上回見面不是很愉快，但其實蔣年私下裡又找到我，他和我說，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孩，還有……希望我好好照顧你。」

 

30

 

飛往國外的飛機上，我細數著過去的樁樁件件，整個人泣不成聲。

 

根據王小路說的，我找到了醫院，見到了蔣年的母親。

 

她看起來十分憔悴，一見我眼裡便滿是驚愕。

 

「歲歲……」

 

醫院堅實的牆壁把我和蔣年隔在兩端。

 

我在外，心痛難忍。

 

他躺在裡面，蒼白而安靜地沉睡著。

 

明明才分開一個月，他為什麼瘦了這麼多？他為什麼不肯睜開眼看看我……

 

我固執地守在離他不過兩三米距離的地方，任誰來說，都不願意離開一秒鍾。

 

我懇求蔣年的母親。

 

「阿姨，別趕我走，他一定需要我……」

 

她看我的眼神不再有責怪與隔閡，隻是ŧŭₚ拍了拍我的手，心疼道：

 

「你是個好孩子，是阿姨當初不該把錯都怪在你身上。

 

「這是小年的選擇，他希望你能有新的生活……」

 

隻不過，新的生活裡再也沒有他。

 

31

 

蔣年轉入了特殊病房，家屬終於可以近身照顧。

 

這場手術算得上很成功，隻不過……能不能醒過來，是個未知數。

 

我怨恨上天，為什麼要讓他遭受這麼多的苦難。

 

而我又慶幸，還好我沒有笨太久，我還能陪著他。

 

無論白天與夜晚，清醒或沉睡，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在告訴我：

 

歲歲，總有一天我會回到你身邊……

 

32

 

蔣年的母親給了我他的日記本。

 

他從前沒有寫日記的習慣，這本日記，是從他受傷失憶後，變得容易忘事，且經常胡思亂想，才開始偶爾用來記錄的。

 

我坐在病床前，握著他的手，一個字一個字念著——

 

【3 月 16 日。

 

今天好像是個重要的日子，具體哪裡重要，我也不知道。這種感覺真是煩透了！

 

3 月 27 日。

 

這兩天總看見一個奇怪的女人，鬼鬼祟祟跟偷了雞一樣。我記得她，還沒出院的時候在醫院見過，她蹲在我的病房門口，哭得像S了老公一樣。

 

4 月 22 日。

 

今天是我生日，老媽問我想吃什麼，我脫口而出蘿卜燉牛腩。又是這種該S的莫名其妙的想法，等老媽一做出來，我又覺得不是這個味道。

 

4 月 29 日。

 

那個奇怪的女人來我的公司上班了，她叫梁歲歲，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在夢裡寫過『歲歲』這兩個字。

 

5 月 20 日。

 

沒見過梁歲歲這麼殷勤的人，我一頭痛她搞得好像很緊張，很關心我一樣……

 

6 月 20 日。

 

梁歲歲肯定是看上我了！她圖我的美色！

 

8 月 15 日。

 

我好像……有點期待每天見到梁歲歲。

 

12 月 1 日。

 

我要結婚了，和梁歲歲。

 

一年後。

 

3 月 16 日。

 

是梁歲歲的生日……怎麼回事，是巧合嗎？

 

4 月 20 日。

 

我的心好像倒戈了，我嘴上說不會愛她，但有她在身邊的感覺，好像還不錯, 我連頭疼的次數都少了很多。

 

5 月 20 日。

 

老太太的花賣不出去了, 隨手給她買了而已, 她興奮得睡不著, 我跟著笑個屁啊！

 

6 月 5 日。

 

我全都想起來了。

 

想起平安符上刻的字是『歲歲年年』。

 

想起那場火, 想起我視若生命的女孩，想起我緊緊握住她的手, 直到救護車來了也舍不得松開。

 

失去意識的最後瞬間，我滿腦子都是，她的眼淚怎麼這麼多, 我要是S了, 誰來幫她擦眼淚啊……

 

我沒S成, 卻把她忘了。

 

讓她受了那麼多委屈，我怎麼不幹脆S了算了！

 

哈哈, 巧了不是，我腦袋裡長了個瘤哈哈哈……

 

他媽的！我以後再也不叫老天『爺』了，憑什麼這麼玩我啊！

 

歲歲，我還是要食言了……】

 

33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

 

而我已經淚流滿面。

 

如果我能早點發現, 他就不用一個人面對這樣的痛苦。

 

我伏在床沿，哽咽不止。

 

他的最後一篇日記, 藏在朋友圈裡。

 

是出國前的最後一天。

 

【好險，差一點我就沒克制住，上前抱住她了。

 

差一點，我就不想走了，我想S在她身邊。

 

可是這一天的局面, 不也是我一步步造成的嗎？

 

張凡這小子, 算你活得長！

 

她會忘了我嗎, 希望如此……】

 

（大結局）

 

春三月，萬物復蘇。

 

我已經在這裡, 陪我的愛人度過了一整個冬。

 

「蔣年，小圓要結婚了，你要不要考慮醒一醒, 我們一起回國參加她的婚禮呀？

 

「還有王小路, 他都找到女朋友了, 你不好奇嗎？

 

「我一想到，他扮作王夢露的時候，那個千嬌百媚的樣子，我就覺得，真有你倆的，什麼鬼辦法都想得出來。

 

「蔣年，你這樣一直睡著, 不想吃東西嗎？我現在真的有兩把刷子了。

 

「蔣年, 你再不醒，我咬你了！」

 

我假裝咬住他的手臂，還是得不到任何回應。

 

「我好想你……」

 

一眨眼, 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 在他的手上留下一片鹹湿。

 

我埋下頭去, 極力遏制喉間的哽咽。

 

卻在下一瞬，聽見了日思夜想的聲音。

 

帶著幾分嘶啞與疲倦。

 

「歲歲，你屬狗嗎……」

 

我渾身一顫, 怕又是一場上演了無數遍的美夢。

 

直到他的手溫柔地放在我的頭頂。

 

我抬頭，就撞進了那雙愛意濃烈的雙眸。

 

「歲歲，我也好想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