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我和長姐扯了一輩子的頭花。
今日長姐構陷我推她入水,害我在祠堂罰跪。
明日我剪壞長姐宴會的新衣,害長姐錯失準備了許久的春日宴。
長輩對我們很頭疼,說我們是前世的冤家。
直到長姐被送到太子府上做側妃,子嗣艱難,
我被父親送到長姐身邊幫她固寵。
再次相見,長姐盯著我的眼睛:「甘心嗎?」
「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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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又開始扯起了頭花,要頭破血流的那種。
1
我和長姐自小就不對付。
她聰明伶俐,飽讀詩書,我就要勤學苦練,才藝出眾。
今日她因為學業出眾被夫子誇贊,從父親手裡拐走名貴的玉镯。
明日我就進獻親手做的鞋襪,騙走父親珍藏的孤本字畫。
我們日日扯頭花,誰也不能比誰差。
她端莊大方,聲名在外,我就撒嬌賣痴,在長輩面前討巧。
老祖宗拉著我的手,當著全府女眷的面盛贊:「女孩子就該像我們宛如一樣愛笑愛鬧,明日去宮裡參加皇後娘娘的賞花宴,宛蘭也機靈點,皇後娘娘喜歡鮮活有朝氣的女孩子。」
太子大婚三年,太子妃卻一直無子,皇後娘娘的賞花宴是為了給太子納妾。
有志氣的人家,誰舍得把嬌養長大的女兒送入太子府?
但我們姜家就舍得。
父親年紀越發大,大哥哥卻文不成武不就,為了給大哥哥搭登天梯,她們決定犧牲長姐。
一起回去的路上,長姐眼底都是絕望和茫然,我卻扯了扯她的衣袖,指了指府上的荷花池。
長姐心領神會,「噗通」一聲,跳進了水中。
「妹妹,我知道你一直都嫉妒我,那你也不能推我下水啊?明日是多麼重要的日子,我要生病了怎麼辦?」
丫鬟婆子拼了命想救長姐,我卻在岸上各種折騰阻止:「你自己不得老祖宗喜歡,就想跳河陷害我?那你就在下邊好好洗洗腦子,別一肚子都是壞點子。」
因為我的阻攔,長姐被救上來的時候極其虛弱,當晚就發起了燒。
第二日祖母留下一句:「不中用」就帶著三嬸家十歲的三妹妹去了宮中赴宴。
至於我,因為害得長姐錯失機會,被罰跪了整整三日,腿都跪僵了。
將將休養好,就接到了鎮北侯府的帖子,邀請我們全府去參加春日宴。
母親捧著姐姐的衣服叮囑我:
「鎮北侯府是皇後娘娘母家,隻要你姐姐在宴會上得鎮北侯夫人青眼,上次沒入宮的遺憾也可以彌補。」
說來說去,家裡鐵了心就要把我長姐送去太子府上做妾。
母親撫摸衣服上繁復的花紋仔細交代:「這是給你姐姐特意定制的衣服,十八個繡娘不眠不休,連續制作了一個月才制成,一定要小心。」
我看了看母親給我準備的普通衣服鬧了開:「憑什麼給我準備的就是繡坊做的,給姐姐的就是頂尖繡娘做的,我不依。」
母親瞬間沉下臉:「你長姐恭良賢淑,春日宴就是變相的相親宴,你再打扮也不過是插著羽毛的禿雞,和你姐姐如何比。」
一氣之下,我剪爛了姐姐所有的春日新衣,害得長姐沒去成春日宴。
反倒是我們的大哥哥拿著長姐提前寫好的詩詞,在春日宴大放異彩,引得端和郡主矚目。
長輩對我們很是頭疼,說我們看不清局勢,因為一點蠅頭小利就誤了府上的大事。
2
長姐十七歲這年,家裡還是把長姐送到了太子府做良娣。
出門前,向來和我不對付的長姐摸到我的院子,在我屋子裡來回踱步。
我僵硬著抱住她的身子:「我去找老祖宗,我姜宛如的姐姐怎麼能做妾,以後我出門還怎麼抬起頭做人。」
「沒用的,知道消息第一時間我就去求了母親,母親讓我為姜府著想。她說我嫁過去,大哥哥就是嫡系,以後,大哥哥的尊貴在後頭。」
可是,大哥哥的尊貴,和我長姐有什麼關系?
男子漢大丈夫,想要什麼就去拼去搶,指望女子為他犧牲是什麼好兒郎。
把長姐哄走後,我還是跑去了慈安堂,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請求老祖宗為長姐做主。
往日看到我就把我扯到懷裡疼愛的老祖宗隻是冷冷地看著我伏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也記不清自己跪了多久,直到膝蓋傳來鑽心的疼,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老祖宗才不真切地問我一句:「可知錯?」
我撐著最後一口氣不甘質問:「憑什麼要犧牲長姐?」
卻沒得到任何回應,老祖宗讓我去祠堂跪滿三日反省。
和長姐扯頭花我跪過很多次祠堂,隻有這一次我覺得害怕。
姜家祠堂上一個又一個男兒的牌位後面,到底有多少姊妹妻女的委屈血淚?
我不知,我不服。
將將失去意識的時候,我仿佛又看到了長姐的身影。
她小心翼翼給我蓋上棉被,認真凝視我的面容,嘆息:「傻子。」
我想告訴長姐我不是傻,我隻是預判錯了長輩對我們的愛,我太自信了,但我說不出來話。
長姐臨走的時候,趴在我耳邊,輕輕叮嚀:「多為自己籌謀,小心大哥哥。」
我想拉住她讓她別走,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姐姐已經成了太子府的姜良娣。
我想找人扯頭花,都找不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了。
3
大哥哥得償所願娶了尊貴的端和郡主,在太子那裡嶄露頭角。
春去秋來,我院子裡的山楂樹開花又結果,但姐姐卻一直沒傳來好消息。
端和郡主好幾次在請安的時候抱怨:「大妹妹的肚皮就不能趁現在潛邸人少的時候爭點氣?」再多隱晦的話她不敢多說,但我懂她的未盡之語。
這一年,聖上的身子很不好,太子親嘗湯藥,衣不解帶的服侍了很久,我想,應該就是最近了。
將軍府的主母第八次來我們府上了。
每次來她都拉著我的手不舍得放,我知道的,她想為兆哥哥求娶我做小兒媳,我願意的。
兆哥哥自小和我親近,在所有人都隻能看到長姐的時候,他跨坐在我家院子牆頭:「小爺喜歡看你笑。」
混得熟了,他給我帶過話本子,偷帶我出去賽馬,代價是我們倆屁股都被家裡打開花。
兆哥哥的長嫂,是個像長姐一樣端莊秀麗的女子。
以後長嫂如母,我和兆哥哥日日招貓逗狗,開心了再出門溜達,我想過太多成婚後的畫面,每一幅畫卷裡,男子的臉都和兆哥哥重合。
但,母親一直不松口。
我不知羞,問母親是否對兆哥哥不滿意,母親期期艾艾,支吾半晌說不出完整的理由。
長姐出門前那句,小心大哥哥,突然福至心靈到了我的腦海中。
我慌極了,去找老祖宗做主,為了兆哥哥,我願意丟棄小女兒的嬌羞。
又是冰涼的地板,又是高深莫測的目光,很久很久以後,老祖宗聲音沉沉:「你長姐成婚三年,依舊沒有子嗣,你可知什麼緣故?」
我愕然抬頭,老祖宗的聲音冰冷又絕情:「嫁進去第二年,她沒鬥過太子妃,壞了身子。」
她俯視著我:「我們姜家的女孩子,從小就要去爭去搶,我喜歡你們朝氣蓬勃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我也縱容你們的小手段,為什麼這樣培養出來的嫡長女,還那麼廢物?」
所以,姐姐被這個家送出去做妾,嫁不成心上人,在她們眼裡也隻不過是一枚不好用的棋子嗎?
老祖宗的眸子盯著我:「以後莫要搭理將軍府的小少爺,與你與他都好,你的以後我早有打算。」
我瞬間癱軟在地,早有打算?
「老祖宗又打算把我送給誰做妾?又打算用我為大哥哥謀取什麼?難道姜家隻有男孩子才算你們的孩子嗎?」
沒人回答我,我被關了起來,往日兆哥哥偷摸爬上去的牆頭被瓦匠工人加高了,上面還橫七豎八地放滿了尖樹枝。
長姐入宮的第四年,先帝駕崩,太子榮登大寶,封姐姐為淑妃。
新帝登基第一輪選秀,我以淑妃妹妹的身份,跳過所有流程,一躍冊封為貴人,封號靈。
新帝說我顧盼生姿,見之忘俗。
闊別四年,再次見到長姐,她盯著我的眼睛問我:「甘心嗎?」
「不甘心」
憑什麼我們女子就要成為大哥哥的墊腳石。
我們女子做的所有努力,似乎都為了成就男子,這是哪裡的道理,我不服。
4
宮中的日子很有意思。
今日富察貴人不小心踩在鵝卵石的青苔上,滑了胎。
明日嫻妃的大阿哥掉到荷花池中,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氣。
宮中子嗣凋零,聖上日日辛苦耕耘。
先是和我同期入宮的秀女裴雪鳶查出有了一個月的身孕,聖上大喜,當場晉封她為貴嫔。
再是中秋家宴我拒絕聖上賜的葡萄酒,含羞帶怯宣布了好消息,被晉升為靈貴嫔。
我懷孕嚴重刺激了長姐,她一會兒胸悶一會兒氣短,要不就是心裡鬱結難解。
太醫院的太醫無奈開方子:心病還需心藥醫。
這藥方子,比仙人仙丹還管用,長姐不時心絞痛,隻要難受就去找聖上。
管聖上在誰宮裡,劫劫劫。
聖上煩不勝煩,讓新入宮的於太醫給長姐好好診治,誰知那於太醫人不大本事不小。
整個太醫院都沒檢查出來長姐再也無法有孕之事,被他妙手探知。
聖上憋著S魚眼追問於太醫:「可看仔細了?」
面對這樣的生S問題,於太醫不畏強權,跪在地上陳情:「臣家中世代行醫,我祖母更精婦科,簡單的不孕我還是能看清的。」
長姐悽厲地哭聲響徹整個大楚國後宮。
從那以後,別人更是見不上聖上一面。
聖上瞞她那麼多年,心有愧疚,待她也格外縱容。
長姐在後宮攪亂一池春水,我把寂照宮管理的鐵桶一般。
非必要不出門,不社交,一心養胎。
5
然而後宮是非,不是你關起門戶就可以輕易躲過去的。
韻貴嫔懷胎七月,突然血流不止。
拼S生下二阿哥後,撒手人寰。
聖上感念裴雪鳶生下後宮唯一的皇子,追封她為【慧敏皇貴妃】
亂糟糟之際,一直給裴雪鳶請請安脈的章太醫卻突然跪下請罪:「聖上,貴妃娘娘早產,是遭人算計。」
一石驚起千尺浪,所有人都屏息在原地。
章太醫手指貴妃殿內還沒撤下的糕點:「這桃花糕,裡面摻雜了夾竹桃粉,因為量少,尋常人吃沒事。」
「但貴妃娘娘已有七個月身孕,受不住早產是很正常的事,也幸好娘娘吃的少,不然二阿哥也會受到損害。」
聖上的眼睛眯了起來:「貴妃的胎,往日是誰照管的?」
章太醫恭順行禮:「回陛下,因臣最擅孕期待產,所以兩位娘娘的龍胎一直都是臣照的。」
「往日胎像可有異常?」
「未曾,臣今早給娘娘請平安脈,還是一切正常的。」
那就是說,裴雪鳶是今日才遭的算計。
裴雪鳶宮中的貼身宮女跪著出來指認:「這糕點,是淑妃娘娘賞賜的。」
長姐的臉上都是惶恐和著急:「這糕點是我安排小廚房制作送到各宮的,每個宮中都有收到,臣妾絕對沒有特意針對貴妃。」
我忽地一下站了起來:「姜宛蘭,你怎麼如此心狠,咱們就算往日再不和,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為什麼如此待我?」
皇後娘娘一個眼神示意,她身邊的大宮女立馬躬身去我宮殿端桃花糕。
聖上不耐地環視了一圈:「各宮的桃花糕都端過來讓太醫親自檢查,朕要好好查一查,這後宮到底是誰要對朕的孩子下手。」
或許是我住的遠,其他宮中的桃花糕都一碟碟排放在那裡供太醫檢測。
我眼見著太醫一個又一個走過去,臉色越來越白。
「這裡每一份糕點,都被下了少量的夾竹桃粉。」
大宮女姍姍來遲,太醫們立馬上前檢查,卻驚異發現,整個後宮唯有我碟子中的桃花糕沒有夾竹桃粉。
聖上眯起了眼睛,一步步走到長姐身邊,捏起長姐的臉:「你自己就吃了子嗣的苦頭,為何還要去害別人?朕竟不知你是如此蛇蠍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