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我點點頭,指著操場那邊那棵大樹:「我那會兒和別人比膽量,我爬上去了,結果下不來。嚇得在樹上邊哭邊尿褲子。」
「祝苑姐,這會兒還在上課,估計門衛不會讓我們進去。」
「不進去,我就看看。別打擾人家工作。我也就是再看一眼,回頭喝了孟婆湯,我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哎,你這姑娘怎麼這麼愛哭,導演就應該找你演個大哭包。」
我指著離小學不遠的一條巷子。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我的老家,我也得很多年沒回來過了。」
可是一進去我就蒙了。
我站在風中凌亂。
不禁笑出了聲:「哎呦喂,這裡拆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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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我的手機鏡頭不禁跟著抖了一抖。
「這可咋辦?好像我老家沒了?」
我對著鏡頭回頭,估計觀眾也看不出我的表情。
說到底有點失落。
隻是說不出口。
「往前走兩步,我按著記憶裡的樣子給你介紹介紹。
「這裡原來是條老街。媒體總是說我富家千金,我出席活動解釋過,可是大家不相信。
「借這個機會,我也正好給你們看看。我小時候就在這裡長大,周圍的房子都是老平房,我記憶最深的是我那會兒逗狗玩,最後被狗追,還咬了屁股。」
「啊?」
「還好那會兒是冬天,我是跟著外公外婆住,他們給我裡三層外三層穿了好幾條褲子。最後咬了個洞棉花咬出來了,愣是沒咬到肉。」
聽起來真的哭笑不得。
至少小芹笑得哈哈哈:「祝苑姐,我腦子裡真的想不出來你被狗追的樣子。」
兩個人嬉嬉笑笑結束,我又說:「走吧,帶你去看看我的高中,它也離得不遠。」
我停頓了腳步。
「也是我認識陸梟的地方。」
6
2024-6-4。
第二期(下)。
【人生走馬燈。】
「去之前,我想去看看有家面館還在不在。我請你吃個面條,因為我小時候就愛這一口。」
所幸,面條館還在,隻是招牌換了新。
可是老板還是原來那個大爺。
「我已經好多年沒回來過了,也不知道還是不是那個味。」
小時候食物匱乏,條件一般,嘴巴還沒叼,吃什麼都是神仙打架。
「你就吃素面?」小芹皺了眉頭,「不加點什麼?」
「我那會兒覺得這個幹拌面已經是人間美味了,這老板的醬油可是自己熬的。我給你點了澆頭的,你嘗嘗。」
雖然味道真的很好,可是我的胃口越來越差。
「所以,祝苑姐,你覺得這個面是不是和小時候不一樣?」
「一樣。」我眼裡含了淚花,「真的一樣。」
我又嘆了口氣,「很好吃,可是我的胃口越來越差了。」
我吃不下了。
小芹在那裡邊吃邊抹眼淚:「祝苑姐,我也算是和你吃過同樣美食的人了。」
我吃著吃著,突然眼前多了個盤子。
裡面是個兩個煎蛋。
我回頭看他:「老板,我沒點。」
老板點上了煙:「送你們的,吃吧。你和這條街有個皮丫頭很像,聽說她現在成大明星了。」
「我和她很像?」我克制不住地紅了眼眶,「她一定很開心吧,還有人能記住她。」
「有一年聽街坊說她回來過這裡辦過什麼活動,老頭我都沒擠進去。」他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來,擦了擦桌子,「對了,她每次來都是幹拌面加個煎蛋。」
「爺爺你說她很皮嗎?」小芹跟著問。
「皮,她可是整條街最皮的崽,但是她也最討喜。」老爺子把煙掐在煙灰缸裡,「就是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這店也要拆遷了,我也幹不動了。隻怕是見不到了。」
「你不是說她成了大明星嗎?」小芹提示他,「那個電視上不就能看出來?」
「我就記得那娃娃小時候的樣子,大了我就認不出來了。這些姑娘一會兒古裝一會兒化妝的,認不出嘍。」
我對著小芹的鏡頭小聲說:「出道後,祝苑這個名字是藝名。」
「爺爺,一定是她太忙了。要是她回來,你一定能認出來。」
「是吧?就是我知道,她這些年總給我打錢。」小老頭坐在位置上看著門外,「她沒留姓名,可是你說這麼多年了,誰還能給我這個孤寡老頭打錢呢?我這些年送了好些煎蛋,也不知道有沒有送對過。」
從面館出來,小芹問:「祝苑姐,其實你就是想著來看看他吧?」
「這都被你發現了,我多不好意思。」我對著鏡頭沒有刻意躲閃,「他在我十來歲的時候就是一個人,每次對我都笑呵呵。忙乎了這麼多年還是一個人,我就每年給他轉點錢。」
小芹突然想到了什麼,忘記了自己還舉著手機,鏡頭都漂移到畫面外了。
「那些無良媒體,總說你平日裡過得奢華沒內涵。還說你是娛樂圈最小氣的女明星。」她憤憤不平,「就因為你取消了一個女學生的資助。」
那的確是我的黑歷史。
我被罵上了熱搜,甚至還丟了代言。
「我其實和她一直說,我可以資助她到找到工作之前。可是她後來和我要最新款的蘋果手機,還說想去國外見見世面。她覺得我是明星,就不應該計較這點小錢。」
我從口袋掏出一顆糖遞給她,「這面蒜味重,吃點。我覺得與其錢給她出國旅遊還不如給別的更需要的孩子。」
說著說著,我們就走到高中門口。
依然是進不去。
「那裡是教學樓,後面是圖書館,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操場已經翻新過了,是塑膠跑道了。」
「祝苑姐,觀眾一定很關心你和陸梟先生的認識過程,你能給大家伙說說嗎?」
「我這個人在高中的時候就不開竅,他是高三才轉來的。我那會兒老覺得他針對我,我覺得他一定是嫉妒我班級第一的成績。我就看他很不順眼。我們還成了S對頭。」
我領著她在學校圍牆邊散步,又指了指教學樓,「看見那個五樓的一班了嗎?尖子班。我高三就在那裡上課。想了想,時光走得真快。我從一個覺都睡不夠的學生變成了一個覺都睡不夠的大人。」
小芹被我逗笑了:「拍戲的時候,總是熬夜吧?」
「熬,所以能有空睡一會兒都會抓緊時間休息。總不能熬得臉色蠟黃、頭發真掉光了,天天在那接受各種鏡頭的審判吧?」
「那你們怎麼從S對頭變成了情侶的?」
我撇嘴搖搖頭:「其實你別看他平時話少,但是真的挺腹黑的。我一直以為他的成績總是差我幾分,我每次考試都得意揚揚。結果人家會算分,不僅會算自己的,還會算我的。他說他覺得我每次驕傲的樣子很可愛,所以他都會絞盡腦汁漏寫或者寫錯兩題。最絕的是,他就差我幾分,拿個第二名。
「我覺得這個視頻播出去,他可能會被罵大直男吧?我後來知道他成績比我好,氣得我一個月沒理他。
「高考後,他居然和我表白了。
「我那會兒認定他是騙子,還放狠話:我要是和你在一起我是狗。
「而且你猜他怎麼表白的,他說看過一個電影,說如果問別人最喜歡吃什麼,就代表喜歡這個人。他就堅持了一個月,天天問我喜歡吃什麼。那會兒我以為他家開小賣部的,總是能帶各種好吃的。
「我覺得要不是他最後打了直球,我這輩子也不能反應過來他喜歡我。
「我給你說,你這個視頻播出去,他這總裁的形象就沒了。因為他為了讓我和他在一起,他說他才是真的狗。」我也對著鏡頭繼續說,「我帶你們看過了故事,我希望以後,我和他再沒有瓜葛。他總要有自己的人生,也希望關心我的人不要去找他,更不要去罵他。我沒法守候一輩子的人,我希望大家能替我守候。而且,問東問西有什麼意思,人都S了,沒什麼意義了。
「無論最後我和他生疏成什麼樣,他曾經對我的好都是真的。」
從高中出來,我因為走的路多了,有些疲憊。
找了個湖邊的臺階坐著。
小芹在下面舉著手機拍我:「祝苑姐,你現在在想什麼?」
一陣風吹來,假發遮擋了我的眼。
我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我籤了器官捐獻,你們替我好好活著吧?」
有句話我沒說出口。
「陸梟,被你贏了,我現在好想你。」
7
2024-6-15 至 2024-6-17。
第三期(上)。
【為什麼至親的人會離開?因為我想提前去下一世幫他們布置好家。】
小芹的聲音在鏡頭外:「祝苑姐,不好吧?你讓我跟你回家?」
「就兩天的時間,讓你記錄一下我的生活。說是記錄大概也是一種遺物,我想給我爸媽留點什麼東西。」
他們跟著我享福了也沒幾年。
卻要在這時候,白發人送黑發人。
「那我作為什麼身份去呢?」她小心翼翼問,「說助理怎麼樣?」
「朋友。」我笑著看她,「難道不是嗎?」
小芹哭的聲音已經穿過了鏡頭,到了我的心底。
「真好啊姐,我都能當你的朋友了。」
我一想到我爸媽也會哭,我心裡也很難受。
「我想了很多辦法,如何告訴他們這個事實。可是還是膽怯了。」我開著車,帶著她往家裡去,「你知道嗎,一開始醫生告訴我隻有一種癌,我那會兒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兩天,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我就想通了,我要隱瞞,我覺得一種癌,我可能有機會一個人面對甚至戰勝它。可後來,我發現我來不及了。我追不上它們擴散的腳步。
「你別哭,鏡頭會抖,哭多了回頭我爸媽以為我欺負你,會揍我的。
「人生總有遺憾不是嗎?
「怎麼辦呢,有錢無錢都無解。」
我爸媽早就在家門口等著我了。
他們習慣性幫我接行李:「就這麼一個包?」
「哎呦,老祝同志,我能放兩天假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媽一下子就念叨:「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劇組伙食不好?」
「楊雲同志,新戲要我減肥。我這次演了個窮苦人家的姑娘,我要是胖了那就不合格了。」
「什麼勞什子戲,怎麼能讓人減肥成這樣呢?」她一把抓起我的胳膊,「你看看你這骨頭都瘦出來了。真是別人家的孩子不心疼。」
「行啦,等這個劇組結束,我就休息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楊雲同志你就負責給我做好吃的,把我養得胖胖的如何?」
我爸又發了話:「趕緊進門,都杵在門口等著被拍啊?」
我哈哈大笑:「老祝同志,你現在都會防狗仔了。」
「之前你退圈了,我尋思終於不用出門買菜都做賊了。結果你又拍上戲了,不得小心謹慎點。就說你們女人的心思不能猜,千變萬化的。」
小芹跟著我進門:「叔叔阿姨好,我是祝苑姐的朋友。」
「小姑娘長得真討喜,不過你怎麼也這麼瘦,來阿姨家,阿姨把你養胖兩斤。」
「好啊,謝謝阿姨。」小芹笑嘻嘻,「祝苑姐早就和我說你做菜可好吃了,我早就想嘗嘗了。」
一句話,愣住了現場四個人。
我扶額。
真是忘記和這姑娘提前交代了。
我媽做菜那是創新菜,稱得上奇葩,絕對不能算好吃。
我爸燒得一手好菜,可我們全家統一口徑,都說是我媽做的。
我伸了手出去:「楊雲同志,我這麼誇你了,你是不是應該給我發個紅包?」
「讓你爸發,我可舍不得,我的私房錢要留著給你買糖吃。」
氣氛真好啊。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小時候:「楊雲同志,你小時候太寵我,我牙蛀了好幾顆你知道嗎?你怎麼現在還來害我?」
老兩口,做了一桌子的菜。
「我的天啊,老祝同志,我是豬嗎?」我批評他們的做法,「你們打算等我走後又吃幾天剩菜?我跟你們講,這就是不科學又不健康的。你們答應我,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說完,我就愣住了。
這像極了遺言。
我媽拿著筷子就砸我頭上了:「你還不感恩,你打電話說要回來,你爸五點鍾就爬起來去買菜了。」
我捂著頭哇哇叫。
小芹動了筷子之後,很懂事地大呼:「阿姨,你做菜真的好好吃。」
「閨女,你這朋友靠譜。」我媽難得這麼開心,「好吃你多吃點,明天讓你叔給你再……買菜。」她差點說漏了嘴,「阿姨再給你做。」
「好嘞。」
吃完飯,我躺在沙發上放空。
胃部很疼很疼。
我爸媽在忙著收拾碗筷。
「我一回來就當甩手掌櫃,他們都不肯讓我做事,說我是小公主。還說我在外工作太辛苦了,隻要躺平就好了。」
「祝苑姐,你家氛圍很好。」
「對啊。」這個房子還是搬家之後的那個老房子,就是我在娛樂圈成名之後,我買了新房子他們也沒有搬家,「老房子小了點,今晚你和我一起睡吧?」
「真的嗎?」小芹那激動的眼神不是蓋的。
她甚至口無遮攔,「心願團們啊,我可是實現了你們的夢想啊!我要和祝苑姐睡覺啦。」
疼勁過了,有些累,我躺著沙發就睡著了。
再醒來,小芹一直看著我,我身上蓋著毯子。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
「怎麼沒喊醒我?」
小芹的聲音軟軟的:「沒舍得。我看了你兩個小時。你真好看。」
吃了晚飯,我和小芹分別去洗漱。
客廳的支架上的手機,記錄著發生的一切。
我從浴室出來。
我媽終於忍不住憂心忡忡地問我:
「閨女,你和我說,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的頭發為什麼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