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京中的教坊司來了個新老鸨。
上任第一天,她穿紅戴綠,拿著煙鬥吞雲吐霧,教我們碰瓷兒:
「華服一穿,腰肢兒一扭,嫁進豪門,吃喝不愁。」
在她的洗腦下,姑娘們一個個撞上達官貴人的轎輦,故意吸引他們的注意。
計劃很成功,她們很快成了王公貴族的妾。
庶妹沈月茹見狀,也打算躍躍欲試,卻被我一把攔住。
「不可。」
「你難道沒發現,嫁入世家的姐妹們,再也沒現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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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發現,歡天喜地嫁過去的姑娘們,好像憑空消失了。
庶妹這才耐心待在教坊司。
直到一年後,她的S對頭通過碰瓷兒,成功做了王爺的妾。
庶妹以為我擋了她的青雲路,便恨極了我。
她暗中找人破了我的身子,我從樂伎成了最下等的娼女。
三日後,不堪羞辱的我找了根麻繩,吊S在橫梁上。
再度醒來,庶妹沈月茹正摩拳擦掌,打算成為碰瓷大軍的一員。
1
京中的教坊司來了個新老鸨。
上任第一天,她召集我們所有姐妹到後廳,宣布了一項新任務——碰瓷兒。
那天她身著鮮豔的紅衣,頭上戴著華麗的發飾,妖娆地斜靠在軟榻上。
塗滿紅豆蔻的手中,還拿著一個精致的鎏金煙鬥。
吞雲吐霧間,她挑了挑眉,眼神犀利掃過每一個人。
「姑娘們聽好了,這世間的好日子,不僅屬於那些王公貴族,也同樣屬於你們。」
「華服一穿,腰肢兒一扭,嫁進豪門,吃喝不愁。」
不知為何,她的聲音中夾雜著的慵懶和自信,莫名很有說服力。
我心中暗自嘀咕。
這位新來的鸨媽媽真是與眾不同,竟然想出這樣的主意來為姑娘們改命。
在本朝,姑娘們隻要進了教坊司,就再沒了自由身。
說好聽點,她們是官方的樂伎和舞姬。
說難聽點,就是朝廷中犯事兒大臣的千金們,被合法賣到了這裡。
在這裡的姑娘們,都是奴籍。
除非三品以上的官員為其換成良籍,她們才能離開。
姑娘們都自嘲,進了教坊司,連青樓中的娼妓都不如。
畢竟在青樓有錢就是爺,贖人不過銀子的事兒。
可在這教坊司,隻要有錢還不夠,還要有人。
而且是有背景的人。
可這些浸染官場的男人們,來教坊司不過是為了吟詩作樂。
誰會冒著和官家作對的風險,去贖這些母家犯了事兒的姑娘們呢。
所以新老鸨的話,字字說到了姑娘們的心裡。
看姑娘們眼中冒精光,她吐了一口煙霧,不急不慢開口:
「每人一個月有一次出門的機會,我希望你們學會主動出擊。」
「京中的樊樓街上,多的是達官貴人的轎輦,你們隻需盛妝打扮,不經意撞上他們的轎子,這事就成了一半。」
我懂了。
她想讓我們在京城的繁華街巷中,故意撞上馬車。
然後通過我們的美貌才情,吸引那些富家公子的注意。
這些人非富即貴。
隻要抓住了他們的心,脫離奴籍,一飛衝天不是沒可能。
這些姑娘們本就是世家貴女,過慣了蜜罐裡的好日子。
若不是家中失勢,誰會甘願待在這裡?
見姑娘們有些蠢蠢欲動,新老鸨柳氏張開雙手,紅唇一張一合:
「姑娘們,要想生活過得去,身子必得豁出去。」
「誰先來?」
2
庶妹沈月茹看向我這邊,我搖搖頭,示意她等等。
她有些不解,甚至微微皺了皺眉。
可看到我堅定的眼神,她還是不情願地點了頭。
她一向乖順,也最聽我的話。
作為她的嫡姐,我自然要護她周全。
按照規定,教坊司的女子不許出坊。
新來的鸨母柳媽媽,真有這樣通天的能力?
自從我和庶妹被發配到教坊司,我便再沒了先前的天真。
世事易變,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對於過於美好的人或事,多存幾分懷疑,終究是好的。
就這樣,我和庶妹默不作聲。
而率先同意的幾個姐妹,自然先得到了機會。
柳媽媽將她們帶到內室,悄悄說了好多話。
除了告訴她們達官貴人的喜好和性情外,還說了些我們聽不得的隱秘。
幾日後,她們一個個穿著驚豔的紗裙,畫著京中時興的妝容,扭著腰肢兒撞上不同的轎輦。
也不知柳媽媽教了她們什麼,她們很快得了幾位達官貴人的芳心。
很快,她們脫離奴籍,成了大臣們的美妾。
雖然是妾,可至少恢復了良籍。
得知她們擺脫了苦日子,庶妹沈月茹很是羨慕。
她拉著我的衣袖,眉眼滿是期待:
「姐姐,咱們也去找柳媽媽吧。」
她沒想到,我竟攔住了她。
「不可。」
「你難道沒發現,嫁入世家的姐妹們,再也沒現過身?」
是的,前陣子嫁進侯府的一個姐妹,和我關系很好。
出嫁那日,是我為她梳的頭。
離別之前,她哭著對我說。
她一定會好好生活,每隔幾日書信給我。
可那日之後,我再沒了她的消息。
出於擔心,我差人去侯府打聽她是否安好。
可讓我吃驚的是,那些家僕們都說,侯府並沒這個人。
不對啊,她明明是側門抬進去的。
難道,她被養在了外面?
我花了好多銀兩,打聽了幾日,也不知好姐妹去了哪裡。
好好一個大活人,就像是平白無故消失了一樣。
我不信邪。
同時打聽了其他幾位姐妹,可她們也杳無音訊。
歡天喜地嫁過去的姑娘們,好像都消失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隻是隱約感覺,看起來關心我們的鸨媽媽柳氏,可能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好。
聽了我的分析,庶妹沈月茹才耐心待在教坊司。
為了不被注意到,在我的建議下,我們二人開始天天扮醜,忍了一日又一日。
直到三個月後,她最看不慣的S對頭秋香姑娘,成功做了王爺的妾。
嫉妒使她失去理智,庶妹便將不得志的怨氣撒在我頭上。
「定是你見不得我好,編些亂七八糟的鬼話诓我!」
「那個該S的秋香哪裡比得上我?可她竟然嫁進王府,比我過得還要好。」
「沈月婉,都怪你多事,毀了我的好日子!」
她暗中找了教坊司的武夫,命他打暈我後將我欺凌,然後衣衫不整丟在柳媽媽門口。
見我沒了清白,柳媽媽一怒之下,直接把我扔給教坊司下面的娼館。
被羞辱的三日,是我人生的至暗時刻。
得知我是前尚書令的嫡女,父親的S對頭們頓時激動不已。
作為朝臣,他們表面上衣冠楚楚。
可衣衫褪下,他們全變成了禽獸。
三日後,我身上再沒了一塊兒好地方。
趁著看守吃飯的功夫,我找出私藏的麻繩,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上了吊。
再度睜開雙眼,庶妹沈月茹拉著我的衣袖,眉眼滿是期待:
「姐姐,咱們也去找柳媽媽吧。」
3
望著眼前的庶妹,上一世的記憶頓時湧入腦海。
一個個衣冠禽獸,一句句聲嘶力竭的求救,一道道駭人聽聞的鞭痕。
所有非人的折磨,都是拜庶妹沈月茹所賜。
我本是當朝尚書令沈家的嫡女,沈月婉。
原本日子過的倒也安逸,可因為父親站隊失敗,結果天降橫禍。
去年牽扯出一樁貪汙大案,樁樁證據指向三皇子。
皇上盛怒之下,將三皇子一派重重打擊,太子得了皇上青眼。
朝廷派系因此大洗牌。
我們沈家是三皇子的支持者,結果因此遭難。
全族男子發配充軍寧古塔,女子則被送到教坊司和軍中營地。
趁官兵不備,娘親不願受辱,直接撞柱而亡。
我和其他姨娘姊妹們也想自盡,可已然沒了機會。
見我和庶妹沈月茹有幾分姿色,琴箏琵琶樣樣都會。
為首的人點點頭,我和庶妹被送到了教坊司。
而其他的姨娘姊妹們,便沒了那麼好的運氣。
她們被迫隨軍出徵,成了軍妓。
想我沈家堂堂高門大戶,竟然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心中不唏噓,定是假的。
可再苦再難,日子總得過不是?
白天我和庶妹彈琴作畫,和世家子弟們把酒言歡,討論風月。
晚上,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機會,恢復良籍。
可這些官場大臣們,各個是老油條。
他們成群結隊來到教坊司,說是結交同僚。
但實際上不過是尋歡作樂,三三兩兩一起吹牛皮。
若讓他們費功夫救我們,隻怕比登天還難。
就這樣,在教坊司的日子裡,我和庶妹沈月茹等啊等。
後來,救我們的人沒找到,反而等到了一位新老鸨。
可也是因為她,庶妹將一切怪在我頭上,我連S都不能幹淨。
誰知上天憐我,我竟重生了。
望著拉我衣袖的庶妹沈月茹,我不由身子一頓。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溫柔和順的外表下,竟能藏著這樣骯髒的心。
她是父親姨娘的女兒。
姨娘生她時難產而亡,母親便將她養在膝下,好生照顧著。
我和她一起長大,早把她當作骨肉嫡親。
隻是,兩個肚子裡出來的姐妹,終究走不到一起。
我忍住眉眼間的慍色,不動聲色將她的手掰開:
「妹妹說得對,我們是得找柳媽媽。」
看著沈月茹一臉激動,拉上我的手準備過去,我找了個借口:
「妹妹等我一下,我先去更衣。」
可就在旁人看不見的角落,我來到了前廳。
趁人不備,我撿起桌上食客吃剩的幾粒花生,悄悄塞到口中。
4
片刻後,庶妹沈月茹見到我,頓時大驚失色:
「姐姐,你的臉!」
我佯裝驚慌,趕緊拿來銅鏡。
這才發現,我的面上竟然起了數顆小紅疹。
我對花生過敏。
但凡碰了花生,全身長疹子。
自然,這是我故意的。
我嘆了口氣,安慰她:
「無妨,定是中午吃了些不該吃的膳食。」
「不過機會難得,每人一月隻有一次,錯過就要等一個月。妹妹你去吧,萬一誤了妹妹的青雲路,我的罪過就大了。」
見我容顏受損,她蹙眉嘆息:
「憑姐姐的姿色,俘獲世家子弟的心,自然手到擒來。」
「可偏偏此刻……你我姐妹一體,若我一人享福,可怎的好?」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極為漂亮。
可我分明看到,她掩面嘆息時,嘴角實在沒忍住的那抹笑意。
她演的這麼好,我又豈能遜色?
想到上一世她狠辣的行徑,我決定推她一把。
畢竟從她害我的那一刻起,姐妹情分早就消失殆盡。
我佯裝難過,甚至抹起了眼淚:
「好妹妹,你我本是嬌生慣養的花兒,如今到了這腌髒風月地方,自然能逃一個是一個。」
「再說我是長姐,必然要為妹妹考慮。」
寒暄了一番,她終於隨著幾位姐妹一起,來到後廳。
望著她的背影,我如釋重負。
好妹妹,路是自己選的。
這一世,你不會再怪我了吧。
5
眼見人數夠了,柳媽媽馬不停蹄,第二天就請來了京中最好的裁縫。
她親自上陣,為姑娘們量體裁衣。
就連妝容,也是從宮中傳來,風靡全京的姣梨妝。
果然人靠衣裳馬靠鞍。
經過一番裝扮,原本就不俗的姑娘們此刻更是仙姿玉色。
此刻庶妹沈月茹身穿一襲粉色紗裙,腰間系著一條玉色絲帶,勾勒出楊柳細腰。
嬌俏可人的發髻上,斜插著一支金步搖。
走起路來,步步生香。
柳媽媽看到沈月茹的模樣,嘖嘖稱嘆:
「當真是我見猶憐,任誰見了不犯迷糊?」
聽了柳媽媽的誇贊,沈月茹面色羞紅。
她不動聲色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眉眼間露出幾分淺淺的得意,仿佛在說:
「姐姐呀姐姐,你還是差了些氣運。」
她這些小動作,都被我看在眼底。
世間福禍相依。
是福是禍,誰又知道呢?
幾日後,教坊司裡就傳來了好消息。
庶妹沈月茹誤打誤撞,撞上了王爺的轎輦。
看著沈月茹一雙秋水剪瞳,走起路來嫋嫋婷婷。
王爺當即大喜,留下一封書信,約了下次去樊樓喝茶。
回來之後,沈月茹肉眼可見地開心。
可當她看到我,瞬間垂下眸子,一臉的遺憾:
「唉,這般好福氣,原應是姐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