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不然怎麼整日往宮裡跑呢,他同陛下又不算多麼親厚,頂多逢年過節跑一趟,近來實在是太過反常。」
謝槐拉著我的手坐到桌前,倒了杯茶給我喝,答非所問:
「成婚那日吉時尚早,知道你起不來,到時候隻管讓丫鬟婆子伺候,上了轎子你繼續睡,一切有我。」
我點點頭,繼續問:「你說我爹是不是到了更年期了,怎麼整日哭呢,這麼哭下去,日後瞎了怎麼辦?」
謝槐覺得有理,隨著我點頭:「酒宴那日來的官員勢必很多,這些人素來看我不爽,怕是要多灌我飲酒,到時候你一定要差人來喚我,反正你名聲在外,他們見怪不怪。」
我也跟著點頭:「還有,最近他總是往祠堂跑,從前的時候,他怕睹牌思人,隻有清明十五才進去看一會,待也待不久,頂多一刻鍾,就會鎖了祠堂,可這些日子,每次出宮都躲進去哭一兩個時辰,你不覺得他精神有些不正常嗎?」
謝槐招呼下人添了茶,「大婚早上新娘不讓吃東西,你且堅持一會,等你一回屋子,我便讓人備下點心給你送去,等我的時候便吃些墊墊肚子,不必餓著,還有,日後不要吃蛇,那玩意不幹淨。」
謝槐自覺交代完了,拍拍屁股讓我起身,指了下人道:「將夫人好生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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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跟著下人上了轎子,我才後知後覺,方才謝槐一句話沒答我。
26
很快到了大婚當日。
開始一切很正常,直到傍晚,出事了。
很難想象,這麼好一個日子,我娘的屋子竟然著了。
火勢老大了,等人發現的時候,整個屋子燒了大半,而且火起得實在是不明不白。
謝槐作為我的夫君,自然要同我爹一起趕回去查看,隻是這一走,便走了四五個時辰。
等再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後半夜。
喜燭將盡,我也有些昏昏欲睡。
謝槐一進房便將我壓在床上,臉上掛著笑意,不像是我家被燒了,倒像是遇到什麼大喜事。
「家中有事嗎?」
謝槐搖頭,堵住我的嘴:
「洞房花燭,別浪費時間了。」
……
27
我娘戰S的事被舊事重提。
不少副官一夕之間站上朝堂指證,說當年我娘根本不是戰S沙場,而是被奸人所害。
那場仗原本都已經打到結尾,卻在收尾時,我娘突然遭襲。
副官說,依照我娘的武功,若是敵人在旁,她不可能毫無反應,除非,刺S她的人,根本就是身邊人。
這些話在我爹上呈的書信中得到證實,比如大戰在即,太傅突然寫信囑託我娘帶其幼子歷練。
我娘自幼受太傅教導,自然毫無戒備,甚至戰場之上,為了方便照顧其子,也留在最親近之處。
可在我娘S後,那男子無故失蹤,消失得ṱųₑ無影無蹤,副將說,一起消失的還有當年的作戰部署圖。
我爹聽完之後,當場嚇軟在地。
謝槐出手及時,他扶住我爹,有條不紊道:
「若當年長公主未S在戰場,隻怕她回京之日,就會傳出她通敵賣國,也正是因她S在戰場,才讓背後之人暫且放過長公主唯一的血脈。」
我爹聽完又是一通哭嚎:「陛下啊,您要為草民做主啊,豌豌當年才不足十歲啊,幼子何辜啊。」
ƭü₆陛下氣得渾身發抖,他與我娘一母同胞,最是親厚,當年朝中無將,我娘心疼陛下才帶兵出徵,一走就是多年。
原想著將來兄妹團聚,自有享受天倫之樂之時,卻不想,經年累月,故人回京時隻剩下一堆白骨。
若是戰S沙場,也算是佳話一樁,可到頭來發現,一切不過是算計,陛下那顆本就愧疚的心豈能心安。
他低頭看著一封封信件,越到最後,臉色越是不好。
直到猛拍桌子,大喝一聲:「將太子帶上殿來!」
28
我成婚第三日,太子被押進大理寺審問。
他金尊玉貴,雖懂些算計人之事,卻到底受不過重刑。
尤其是謝槐監刑,直接略過不疼不痒的環節,上了刮骨割肉,不過刮了半個時辰,太子就將當年諸事供認不諱。
他受太傅教導,自也求太傅為其謀劃。
那時我娘風頭太盛,打了一場又一場的勝仗,陛下更在醉酒之後屬意將一半虎符交與我娘,這才使太子動了S心。
太子哭訴,歷朝歷代,陛下皆會將虎符交予皇後或者太子保管,今上卻一反常態將虎符屬意交給長公主,難保是動了將來另立太子之心。
畢竟太子之所以做上太子,並非理應他做,而是皇後所出嫡子五歲那年S於溺水,這位子才會輪到他身上。
謝槐將太子供詞上呈陛下,又順嘴提了句:「臣以為,當年先太子落水一事也應徹查。」
隻一句話便讓陛下吐了血,皇後聞之哭哭啼啼地去陛下眼前大鬧了一通。
陛下被架在火上,隻能下令徹查。
果不其然,大理寺查出十多年前一出宮的宮女正是近身伺候太子之人,那女子自先太子S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女子見太子大勢已去,又怕連累夫君及幼子,便對當年之事供認不諱。
指使她的是太子親母貴妃娘娘,她聽命將先太子推入池子,先太子的確S於謀S。
陛下當即吐血,昏倒過去。
29
陛下立幼子八皇子為儲君,處決先太子及貴妃,誅S太傅九族,又冊封謝槐攝政,這下真的一病不起了。
30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想對付先太子的?」
入夜,我趴在謝槐懷裡,謝槐捋了捋我的發絲。
「當初不是告訴你了,想要解決問題,就要從源頭解決。」
我一愣,「源頭不是我未成婚嗎?我成婚了不就解決問題了?」
謝槐微怔,「你居然是這麼想的?」
我歪著頭想了好一會才想明白:「你的意思是,當初你告訴我的那句話,不是讓我趕緊找個人嫁了,而是撺掇我弑儲君?」
謝槐撲哧一笑,摸摸我的頭,答非所問:「怪我高估了你的智慧,豌豌,你這樣挺好的,好好活著吧。」
「那你當初是怎麼說服我爹讓他心甘情願幫你的?」
「這還不簡單,我告訴他,你把證據給我,我扳倒太子順道娶了你閨女,對你百利無一害。」
我又愣住,「可我爹怎麼知道我娘是被害的?」
謝槐看傻子一樣看我:「不然你以為,你爹為何整日提心吊膽地非要將你嫁出去,還一定要把你嫁到太子門下?」
我拖著長腔哦一聲:「敢情你們都知道,就我是個傻子唄?」
謝槐笑著來吻我,我一把推開他,惡狠狠問道:
「那你說實話,你娶我是不是隻是為了討我爹信任,拿到證據,根本不是因為喜歡我!」
謝槐眨巴著眼睛想了想:「也不全是吧,若隻是為了讓你爹信任,我帶人抄家就是。」
「按照嶽父那脾性,隻要嚇一嚇,什麼都會招。」
我嘿嘿一笑:「那你就是喜歡我。」
謝槐不置可否:
「喜歡你,你蠢得很可愛。」
謝槐番外
豌豌同我成親後,屢次抱怨樊國太封建,說眼下的局面實在是太抑制社會發展。
又時不時說些瘋言瘋語,比如男女平等,女子也可建功立業,讀書習字,她娘就是個例子。
又說她若是從小可以讀書習字,也不至於大字不識,連奏折都不認識。
開始我隻當聽了個樂子,聽得多了,竟然覺得也有幾分道理。
新帝登基後,對我很是尊重,他問我有什麼想法,我便將豌豌那些稀奇的話告訴他,他思慮了一會,竟然說了句有趣。
第二日,便擬了女子不必拘於後宅,可同男子一般外出,並可經商識字,不必再蒙面外出。
這條例一頒布,竟在京中掀起了極大的反響。
素日待在後宅的世家姑娘們,手裡有點闲錢的竟都在京中開了鋪子。
開胭脂鋪子的,胭脂做得細膩且樣式多,花樣也好看,將之前男子經營的胭脂鋪很快比了下去。
開衣裳鋪子的更不必說,那些花樣大多是她們親自手繡,不但料子舒適,更是應有盡有……
豌豌開了個家武行,順帶賣些兵器,我原以為京中女子重規矩不會喜歡這些舞刀弄槍的行當,卻不想,第一日開張便火爆全城。
不隻未出閣的姑娘交了銀子來習武,就連那些出嫁的婦人都趨之若鹜。
那些女子同豌豌打得火熱,練了半個月武回府,說家中喝醉酒愛動手的夫君如今見到她們規矩得很……
國子監也對女子開放,京中女童隻要通過初試便可進入國子監學習,男女同班,分甲乙丙丁,開學半年後,祭酒喜氣洋洋地來我府上尋豌豌,激動得胡子直飛。
「夫人是不知道啊,這些女子入學後倒是學得比男人更認真,半年下來,老夫竟發現不少姑娘比公子更適合讀書,做不做官不重要,至少她們也能懂得多些不是。」
豌豌嗑著瓜子瞧祭酒:「老頭,你不是以前最煩我。」
祭酒捋著胡子瞪豌豌:「說什麼呢,你也不想想你那時多頑劣。」
整日不是打這個,就是打那個,逞兇鬥惡,老夫是想引你走正途。
「如今長公主得以鳴冤,大家也知你這些年過得不易,還不能對你心疼幾分。」
「你的主意出得好,造福京中百姓,老夫自然便喜歡你。」
豌豌笑了笑,突然轉身吐了,祭酒臉色不大好,看著我道:
「她怎的如此小氣,老夫耐著性子跟她講道理,她怎麼惡心吐了。」
我推著祭酒往外走:「闲著沒事教你的學生去吧,既知道自己招人煩,以後沒事別來了。」
祭酒罵罵咧咧地甩袖走了。
豌豌有孕後,嶽父恨不得住進府裡。
天不明就拉著豌豌的袖子哭哭啼啼地開始嚎:「哎呦,我的閨女啊……受老鼻子罪了……這可怎麼辦啊,爹啊……真是恨不得替你生啊……」
豌豌呆滯地打哈欠,戳了戳剛醒的我:「去,給我爹倒杯茶潤潤嗓子去,一聽就剛醒,嗓子還啞著。」
有孕之後的豌豌比之前敏感了許多,每次看到嶽父在院子裡忙前忙後,便會背後偷摸擦眼淚。
「哭什麼?」
豌豌捂著肚子趴進我懷裡:「以前我總覺得他沒出息,是個隻知道哭的廢物。」
「如今有了孩子才明白,他孤身一人隨我娘入京, 什麼都不懂, 沒家世, 沒本事。」
「原本就隻有我娘, 我娘S後,他帶著我,不能回村, 又日ŧù⁰日擔驚受怕,報仇也不敢, 生怕因此害了我。」
「這些年, 他過得也不容易……」
我拍拍豌豌的後背,哄她:「嶽父現在挺開心的, 嶽母的仇報了, 你以後也不必再讓他擔心, 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活著了。」
豌豌又是一通哭。
豌豌生產的時候,是個春日。
穩婆在屋子裡給豌豌加油打氣, 那些受益於豌豌的京中女子站在府外提著禮物靜候佳音。
嶽父毫不意外地又哭了,開始的時候抱著柱子,後來覺得柱子不舒服, 又抱著我,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賢婿啊, 你別瞧著豌豌總是愛動手,其實她是個敏感的姑娘。」
「她表面瞧著兇, 可內裡十分在意旁人的看法, 她從小受了欺負就愛打人,一邊打人一邊哭,她真的不是個跋扈的姑娘, 她隻是想自己保護自己而已……」
我點頭說我知道, 第一次見到豌豌便是她暴打第一個未婚夫。
那男子在街頭侮辱她,說她粗鄙無理, 她邊打邊哭,好不可憐。
後來我又陸續見過她幾次, 每次都是她受了委屈,京裡這些趨炎附勢的小人總是欺負她,她沒有朋友玩伴, 一直都是自己。
受了委屈便一個人蹲在無人處痛哭, 哭著喊她阿娘,我便明白,小姑娘一直過得都不開心。
「哇……」
穩婆抱了孩子急急出屋子報喜:
「恭喜大人,是位千金。」
嶽父抱過孩子,眼淚落到孩子臉上, 「公主,你瞧,咱們豌豌多棒……」
我走到床邊,蹲在床邊, 豌豌正閉目養神, 額頭都是豆大的汗珠,看到我,眼圈紅著笑:
「謝槐, 以後再也不要生了……」
我俯下身子親親豌豌的額頭:「嗯,我們一家,足矣。」
-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