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歷劫結束,我拒絕飛升成神。
隻為與謝寂淮廝守人間。
後來我被魔頭重傷,他在魔域S紅了眼。
謝寂淮素來沉穩,幾次三番失控皆是為了我。
可我知道,他屠S魔族不過是為了山腳下的那個採藥女。
他們二人早已拜堂成親。
司命仙君再來尋我:「小殿下,功德又滿了,此次可要飛升?」
我看著御劍而來的慌亂身影,輕輕一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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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醒了,醒了!」
幾大宗門長老終於將我的神魂重新補齊了。
謝寂淮瞬間紅了眼眶,小心翼翼地握著我的手,生怕弄疼我:「阿荨,幸好你沒事……」
他此刻的脆弱模樣,完全不似當日屠S魔族那般狠戾決絕。
「你若S了,我絕不獨活。」
真是應了他初次與我表露情意時說的那句話,他說他愛我如命。
他是青雲宗被寄予厚望的大弟子,是世間宗門最為出色的除魔者,破鏡成神指日可待,卻因我而心甘情願舍棄這一切。
他待我情深義重,我又怎會不感動呢?
這兩百年來,我陪他多次前往魔域,不知添了多少傷,中了多少箭,甚至不惜斷尾救他。
而我青丘狐族,皆以九尾為傲。
司命問我值不值得,我幾乎沒有猶豫。
值得的。
看著他如此熟悉的眉眼,我心中一陣酸澀,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他心疼極了,輕輕擦掉我的眼淚,哄道:「是疼了嗎?別怕,我給你輸靈力。」
說罷便忍著不適強行運氣。
我重重地閉上了眼,不再看他。
他對我的好不是裝的。
謝寂淮愛白荨,盡人皆知。
但是他也可以瞞著眾人,瞞著我,在山腳下與那個採藥女拜堂成親,給她一個家。
他說,我若是S,他絕不獨活。
可當日在魔域,他若是選擇救我,我又怎會S?
2
宗門無人不知,謝寂淮淡漠冷清,卻把我放在了心尖上。
兩百年前,他把奄奄一息的我從魔域救回,每日都極為仔細地照顧我。
宗主不願收留我,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女子,又是從魔域而來,難保日後不會給青雲宗帶來災禍。
那天他將我安頓好,獨自去求了宗主和長老。
我一直等到了第二日天亮,謝寂淮滿身血痕,踩著薄霧回到院中。
他在思過崖下挨了九九八十一鞭,又跪了整整一夜。
總算是將我留下了。
我心疼地處理著他身上的傷口,他卻朝我笑了笑:「無礙,你能留下來便好。」
煦日穿林,似有光鋪在他的身上。
那一刻,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胸口怦怦亂撞。
魔族作亂,他時常下山除魔衛道,回來時卻不忘給我帶一些人間的吃食。
堂堂劍主,卻拿著嗜血的破風劍為我削出一支支精致的木簪。
怕我在宗門受人欺負,旁人一紙難求的符咒像小山般堆在我的面前。
他拿了身上所有寶物,在鬼市換得了一副傳聲鏡,讓我隨時能與他說上話。
那時,他拿著傳聲鏡靠近嘴邊,甚是繾綣地看著我:「人生幸事萬萬,得阿荨圓滿千歡。」
我聽得一清二楚。
這樣的謝寂淮,怎麼可能不愛我?
大概是因為我是隻狐狸,我不懂凡人,更不懂他們的如此復雜善變的愛。
3
縱是集了各大宗門之力,我的傷卻始終不見好。
短短幾日,神魂又有了消散之勢。
不喜與人打交道的謝寂淮坐不住了,親自求到了百藥谷。
用半身靈力給我換回了百年才得一顆的固魂丹。
宗主氣得直搖頭,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到半日,連青雲山上剛開了靈智的鳥雀都知道了,嘰嘰喳喳在窗外說個不停。
「阿荨,可是外面太吵了?」
謝寂淮趕緊掩上了木窗,小心翼翼坐在我的床邊,眼裡滿是關心。
我扯了扯嘴角,笑意未達眼底:「阿淮,宗門裡靈氣充沛,但對我而言過猶不及。明日你帶我去山下竹屋吧,也許對我的恢復會更好些。」
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慌張,卻迅速斂了下去,笑道:「竹屋無人打掃早已荒廢,若是你想去山下玩玩,那等你傷好,我便陪你遊歷人間,可好?」
眼前的人,對我還是一如既往地有求必應。
可是,他在騙我,臉上沒有半分心虛和愧疚。
他伸手溫柔地替我整理鬢發,看起來心疼極了。
我聞著他袖間若有似無的藥草香,心在一刀刀被凌遲。
他是替我去百藥谷了。
可世人皆知,百藥谷寸草不生,固魂丹也無需用藥草作引。
謝寂淮來找我之前,還不忘去山腳下陪他的新歡。
他嘴裡那個荒廢不堪的竹屋,早就成了那個採藥女的落腳之處。
桃花紅,梨花白,菜花黃。
鶯啼,燕飛,蝶忙。
那是謝寂淮瞞著我的家。
4
半月前,東海之濱突現魔族,謝寂淮自然要去平亂。
臨行之際,他緊緊握著我的手,眉頭緊皺:「阿荨,記得傳聲鏡,我想聽到你的聲音。」
可他還是放心不下,順手領了二師姐的任務牌,讓她隻管陪在我身邊,一步都不要離開。
二師姐素來喜歡打趣我,謝寂淮剛走她便巧笑道:「小師妹,大師兄這樣頂好的男人,就算全宗門的人都替我打燈籠,我怕是都找不著。」
話音剛落,我卻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是夜,傳聲鏡突然泛起了隱隱的白光。
是謝寂淮壓抑的低吟,和女子情動的嬌喘。
我與他朝夕相處幾百年,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謝寂淮從不舍得在夜裡打擾我,更不會讓我知道他的不堪。
是那人故意的。
恍惚間,我聽到了他失魂的輕嘆:「楚楚……我好愛你。」
我倚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月亮,一半隱晦,一半皎潔。
錐心刺骨,痛不可言。
哪怕當日為他斷尾,疼痛也不及今晚萬分之一。
謝寂淮愛我,也不妨礙他愛別的女子。
他擔心我難過,卻不影響他背地裡瞞我傷我。
5
等他回來之時,我已經在院子裡坐了很久了。
滿園的杜鵑,隻不過半月無人打理,竟也落得七七八八了。
也許早就不止半月了。
謝寂淮來了,剛走出長老院就往我這兒跑。
他捧著一個我從未見過的食盒,討好似的擺在我面前:「這是你最喜歡的糕點,剛剛出爐的。」
剛剛出爐?
我拿了一塊桃花酥,還熱的……
他沒騙我。
隻是我這才發現,我最喜歡的糕點竟都是那個女子做的。
可笑,可悲。
他見我盯著手中的糕點不動,笑容有一些僵硬:「阿荨可是想吃些其他的?我馬上去找。」
我抬起眸,微涼的指尖輕輕撫過他的眉眼。
謝寂淮下意識握著我的手,貼在嘴邊:「阿荨,我好想你。」
我看著他,慢慢開口:「阿淮,你是受傷了嗎?身上怎麼全是藥味?」
像是衣服在藥草堆裡燻了一夜。
連人都有些入味了。
他臉色一變,隨即笑開了眉眼:「受了些輕傷,回來之前已經處理好了。」
我乖乖地低下頭,應了一聲:「哦,原來魔族留下的傷,還能用人間的藥草治好。」
謝寂淮將手指一根根插入我的指縫間,十指相扣:「回來的路上遇到流民,我不忍心傷他們,所以……」
所以被他們傷了?
他心善,不忍還手。
可憑他的本事,還躲不了嗎?
我使了點勁,抽回了自己的手,用帕子擦了擦。
「謝寂淮,我記得那年魔域一戰,你與我說一生一世都要愛我護我,就算S也不會背叛我,我可還能信?」
他猛地蹲在我的面前,與我平視,眼神慌亂中透著堅定:「當然。阿荨,無論旁人與你說了什麼,你信我便好,我這輩子隻要你一人。」
事到如今,他還是選擇騙我。
甚至連他自己都相信了。
可我不願再信了。
萬山難越,燦花終謝。
6
謝寂淮來尋我時,我已經下山了。
那竹屋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美上幾分。
才剛走近就聞到了嫋嫋藥香,還有熟悉的糕點味。
風吹過,梨花簌簌,屋檐下的風鈴紛紛作響。
上面還有一張張紙箋。
【吾愛楚楚,平安喜樂。】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不辭青山,相隨與共。】
【願世間長寧,阿淮再也不必以身犯險。】
……
兩種筆跡,互訴情深。
其中一人的字跡與我桌上那些符紙的字跡如出一轍。
胸口傳來悶悶的鈍痛,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謝寂淮找到我時,我正彎著腰,捂著心口喘著粗氣。
大顆大顆的眼淚掉落下來。
他心疼地抱住我,輕輕拍著我的後背:「阿荨別怕,我馬上帶你回去。」
我沉默地推開他,回頭看著不遠處的竹屋。
「我記得你說那竹屋,已經荒廢許久了,為何還會炊煙不絕?」
他的手驀地一僵,愧疚地低下了頭:「那時你身子不好,我怕你執意要來,所以我騙了你。」
我沒有說話,徑直穿過了他。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我的身後,繼續道:「明日我們就出門遊歷可好?我答應過你的。」
我腳下一頓,緩緩回過頭。
長風來奏,落葉斜飛之間,謝寂淮身著靛藍勁裝,挺拔如青松。
明明還是初見時那個清俊雅致的人,可為何會變成這樣?
謝寂淮,你不該騙我的。
就算不愛了,也不該將我當成傻子。
我淺淺地笑了一笑:「不必了。」
7
兩百多年前,我為飛升成神來到人間歷劫。
那時我成神心切,迫不及待地進入魔域,想盡快攢滿功德。
可我不小心中了魔族的奸計,差點丟了小命。
是謝寂淮救了我。
那時他身旁的師兄弟紛紛阻他:「魔族生性狡猾,她無緣無故出現在此處,還碰巧被我們救下,恐怕有詐。」
謝寂淮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神色凝重,開口道:「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那一刻,若是我顯出真身,我那九尾必定是晃得明目張膽。
我本是青丘女君,眾人捧我護我不過是因為我的身份。
而我的族人愛我,更盼著我早日飛升守護青丘。
唯有他,哪怕我身份不明,善惡未知,他也願意救我。
而不是青丘的小殿下。
我當時不過人間女子的十六歲,喜歡上謝寂淮,理所應當。
回到青雲宗後,其餘弟子起初厭我憎我,唯有他護著我。
那日他從思過崖回來,滿身是傷卻還騙我無礙,我徹底淪陷在他的情深義重中。
他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宗主法外開恩,收我為弟子。
此後,我便日日跟著他修煉,陪著他四處S魔,守著世間安寧。
可無論我如何突飛猛進,他總是習慣性將我護在身後:「阿荨別怕,一切有我。」
我與他見過了春日夏風,秋葉冬雪。
踏遍了南水北山,東麓西嶺。
他總說,蒼山泱水,不及我展眉一笑。
我都信了。
直到有一日,魔龍出海,我與他攜手作戰卻未能得勝。




